“王爷”

许擎的呼唤惊醒如被雷击的李琛。

他脚步踉跄，身影歪倒，抓着栏杆像楼上抬了脚，颤颤巍巍落不下去，回头间，是细窄楼梯上堆着的许多人，他的挫败仓惶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终于迈了步，却是向楼下奔去，跌跌撞撞撞着花影荷香的肩，鹿童侧身躲过了，许擎紧追而去，三人目送他们出了院子，荷香连痛都未开口呼。

屋外的动静屋里人自然也听到了，齐钰面色未动，弯腰去捡地上的茶碗，却再未起身，她肩头微颤，鹿予并未去扶，总该有些情绪由她自己排解。

他来在门前，开口问，“可是有人来过了？”

“是是王爷来过了！”荷香回望空空的院门，怯怯的看着鹿予，“他方才在这阶上”

“既来了便该请进来，由着客人来去匆匆，可不是待客之道！”鹿予眉头微蹙，一如往日识人待客叮嘱，目光却九转千回，独独往齐钰身上看，茶盏还在她手中抓着，指节捏出深红的颜色，很疼吧，抛弃了深爱的李琛，选择了他，心里定然很疼吧。

可是怎么办，便是一厢情愿，孤注一掷，守望一生，他也不愿放手呢！

云开雨霁，李琛甚至不敢看那块门匾，他以为，这会是他和她的结局，守得云开见月明。他捏着枫双溪坑骗他的证词，找到了玉珏另一块的主人，便是已黄土埋骨，还是留了一份信笺在世，那里诉着她的妹妹水吟当日如何为枫太尉坑骗，将许氏军饷账簿誊出，被人抽丝剥茧将许氏一族拉下马，诞下女儿后离奇去世。若非她被流放路上妹妹相送时哭诉的那句“是我害你”和不久便传来的死讯，她也从未生疑。

原来所谓的青梅竹马，所念的主仆情深，都是空谈，他肩上担着的已不止她的清白，更填许氏满门的冤屈，他不想她陪他辛苦，才换了衣衫轻装前来，等着受她的埋怨气语，带着珍珠赔礼道歉，与她共叙窗前清风朗月，岁岁年年。

可，她居然要做旁人的妻。

他逃出那院子，想象着自己从未听过那话，便能自欺欺人，留着心里的希冀。

“王爷”

李琛踩了两次马镫，却还是无力爬上马背，许擎在旁看着，忙上前来扶住，手触碰到了肩，才感受到抖如筛糠的身子，心疼的唤一声，“王爷”

“我上不去！”李琛哭起来，指赤峰的马背，许擎却知道，他心里想的是那幢楼亭。

“王爷千里驰行，已是精疲力尽，缓些时候松松筋骨，便好了！”他只能这样答。

“缓些时候便会好么？”他哭起来，无力的摇着头，“不会了，再不会好了！她要嫁给鹿予，再不会要我了！我害她差些丢了性命，我害她没了孩子，我害她苟且偷生藏在这座楼里不能见人，都是我害的，她怎么还会回来呢？她怎么还会惦着我呢？”

脑门磕在绳索上，间隙里充斥着赤峰的鬃毛，微微刺痛，何及心痛！

“王爷，王妃性子跳脱，许是同鹿侍郎一道骗您呢？或者，是生了您这几日不来的气，想通了便会好的，或者又是因为旁的什么事，臣以为，王爷不该这样一走了之，怎样，也该去问个究竟的！”许擎拍一拍马背，叫赤峰走远一些，别真把额头磨出了血，李琛在风里吹了良久，面上吹就两条银河一般迎光闪耀的泪痕，又冲回了院子，荷香花影侍候着已经换过了茶盏，换了新茶煮着，茶香轻笼，一屋子安安静静坐着，屋外寒风肆虐，烹茶小炉银壶才升起来的一点热气，又被跟着李琛灌入的冷气打散。

“我有话问你！”难得的，他先张口。

“未请而入，不是登门的礼”鹿予锋芒才露，便被李琛打断，鹿童提剑要起便被许擎打落，李琛深红的泪眼气势逼人，喝一句，“我问的是她！”

周身不容辩驳的皇族贵气，不是初见时的怂包。

垂目许久的齐钰突然有了笑意，抬起头来，“王爷问话，你们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