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只要心光如满月(一)(1 / 2)世女的燃情岁月首页

东窗事发得有些早。

吕伯生拉肚子的马桶还没人肯刷被扔在偏院一角等着长蘑菇时,院外的风云腾腾,京都的天像热锅上的煎饼顷刻间就翻了个面。

春朝节的余庆未散,入城玩乐的异乡人甚至还未来得及结算房钱、出城回家,整座京都便戒严城墙与神庙换了波旗帜白日里也不许有人街上行走。

别院也遭了殃,士兵们破门而入,将一应下人侍卫杀了干净绑起蒲若斐扔到潮湿阴暗的大牢里。他们没抓到已乔装溜走的吕伯生,就对周边的民居一户户搜查起来整匣的首饰、鼓鼓的银袋被顺手牵羊地拿走,百姓们一个个叫苦连天。

蒲若斐原本被关在一处极宽敞的牢里,墙角有铺着塌成一堆的麦秆,倒也没有生出什么味道。不过两三日被送进来的人就越来越多,提供的吃食却越来越少。原本牢里的老鼠十分猖獗,白日也肆无忌惮地跑出来如今它们莫说出来觅食,就是洞里的鼠子鼠孙也被人掏来吃了。

狱吏忙着保命叛军一反就跑了大半剩下的哪有心思给他们做饭只是怕饿死的人太多到时候免不了被追究,每天才草草倒些粗面下锅,糊弄应付一番。

也有人自恃身份,做阶下囚也要摆出天大的架子,若没人在旁伺候着用饭,索性就将饭盆子掀了。结果过了不到三日,随着狱吏端出来的牢饭越来越少,他便也眼冒绿光加入抢饭大军,只是养尊处优惯了没什么力气,往往连窝头渣也吃不到,最后竟活活饿死。

这种人不在少数,餐食粗粝,有的贵族子弟甚至委屈到大哭,哭完继续去争抢窝头。此时也顾不得论亲族长辈了,为了一口馍馍,孙子能把舅老爷的牙打断。

人多了,嘴杂了,蒲若斐就被迫搬了次“家”,她是头号重犯,自然要被特殊对待。这次搬到了狱吏原值班的小屋内,这间屋子不比其他牢房,四周不是一道道木头栅栏,而是正了八经的用泥糊起来的砖墙,除了巡逻经过的狱吏,再也没有其他人会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了。

只是有些可惜,那些世家子的嘴现在松得很,像穿了好几年的棉裤腰一般,几口窝窝头就能豁开个大口子。蒲若斐原来的牢房虽然四处透风,无遮无挡,但贵在与隔壁交流方便。她时常省下狱吏给自己留的粗茶淡饭,在夜深人静时用它贿赂刚入狱的世家子,从他们嘴里套出些外头的消息。

延寿伯谋反之心早就存下了,他从城外的庄子里运进来了五千副盔甲,纠集家将勾结城门提督造反,当夜就杀进了皇宫。万幸的是妥静早有预料,带着小皇帝先跑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听那世家子的意思,陛下与公主一走就没了消息,还不知道他们何年何月才能反攻回京。

延寿伯府一家子是天生的反贼,刚进狱的世家子对他们咬牙切齿,都说城里的谣言快冲破天了。神庙里的神官全归附了叛军,在他们的挑唆下,坊间各色传闻不断,百姓与官吏都传延寿伯才是真命天子。

这场谋逆的发生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蒲若斐也万万没想到,她风雨兼程赶到渤海,竟又陷入了一桩谋朝篡位的风波里。要知道的是,当日她以为渤海朝堂中的角力就只是争权而已,谁会想到这场闹剧演变成了暴风雨,京都沦陷,连国家的根基也被动摇了呢。

过了几日,蒲若斐被装入陷车,随着许多车子一起离开了刑部的牢狱。

叛军脖子上都系着绿巾子,肩膀被鼓鼓的背囊压垮了,亦步亦趋地跟在车旁,像是要放弃京城,转战其他城池。

京城墙高粮多,若无内贼,易守难攻,除非渤海的其他州府也乱了,或是勤王军反攻过来,否则放弃它便是在走昏棋。

蒲若斐看不懂他们的意图,又怕被拉到前线做挡箭的盾牌,就打定主意,晚间趁他们不备抓住机会逃跑。

将士们急行军到荒野,走上一高地驻扎下来,垒起锅灶生活做饭。蒲若斐坐在陷车里面,正看伙夫倒米下锅煮粥呢,耳边就传来一声雷响,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原来是有人把她坐的陷车的锁链子给抽出来了,蒲若斐钻出陷车,站在车辕上远望,发现许多陷车都空了。门开着,枷锁与链条被甩在车板上。

“下来,伯爷要见你。”

中军照例有一顶大帐,是军队机要之所在,蒲若斐被带进去时里面已经跪了许多人,她一一辨认,看到了不少熟面孔,都是春朝节在酒楼时曾拜会过的。

延寿伯一身戎装,身后站了十几个甲士,黑压压的。甲衣里头闪过一只小小的钗子,钗上头似是镶着上好的东洋珠,在烛火下流动着耀人的光泽,珠上闪着圆点大小的光。蒲若斐记性极好,猛然想起来,那珠钗不正是那日她进城时,路过她的车马上掀帘人所佩戴的吗。

难不成赵府小姐也在这里?她来这里做什么。

延寿伯看到蒲若斐进来冷冷一笑,抬脚却是先踹了面前跪着的人。

那人仿佛经受折磨久了,披头散发的,喷了一口带碎牙的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蒲若斐被拽到人群的正前面,与倒下的人跪在一处,她扭头去看,心里一惊。原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世家子口中说的,早就被妥静带走的小皇帝。

“使节这几日在狱中颇不安生,”延寿伯口气阴恻恻的,用沾着血的刀去扳蒲若斐的脸:“打听来打听去,你想知道什么消息呢,跟本伯说说,兴许就知道了呢。”

那些软骨头能被她的窝窝头引诱,自然也能在叛军的刀剑下说出实话,保不准还有人还会添油加醋几句,用她的话在叛军手里立功呢。

幸好他的刀上带鞘,否则蒲若斐的脸便毁了。

蒲若斐道:“我奉皇命出使渤海,却不料被抓进大牢,不知是哪里冒犯了贵国?”

延寿伯哈哈笑:“你奉皇命?你这大乾使节的官儿,还是那妥静给你编出来的,你如今还拿这个说嘴!”

“若斐不知伯爷是何意,我朝陛下遣我奉还渤海国宝,意欲以蜜蜡解大乾之困,这便是奉命而来,又何来编造?”

延寿伯是知道有送还蜜蜡这桩事的,见她从容为自己辩说,却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私自前来,还是真带有苏容婳的旨意。他的兵马尚弱,惧怕大乾会插手渤海事务,扶持妥静重新上位,一时间也对蒲若斐投鼠忌器起来。

“大乾副使在何处?”

蒲若斐暗想若是说吕伯生被乱兵杀死,延寿伯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也杀了,于是道:“他本是我朝陛下的亲随,武艺高强,当日许是见城中兵荒马乱,自己先逃回乾了罢。”

延寿伯一听副使许是回到了大乾,头疼就又加重了几分,杀不得蒲若斐,只好拿出威逼利诱的招数。他粗着嗓子道:“使节可不要蒙骗我,这京城内外全是我的眼线,谁都逃不过去,连陛下也不例外。”

这时候,小皇帝重重了一声,伸手抓住了蒲若斐的衣襟,竟然慢慢地从地上重新跪坐了起来。

她捂着流血的头,疼得睁不开眼,如一摊软泥强自支撑。

延寿伯大声喝问:“再问你一遍!不说就杀了你,妥静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