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继位(1 / 2)狗咬狗首页

整个蔺都因着怀德帝的薨逝,悄无声地笼上了一层阴霾。凡是在各省各部当值的,约着礼制,都得在停灵后守在观德殿哭悼。

戚如珪远远跪在七贵队列中,听前头的太后哭得肝肠寸断。对此她早已麻木,心里掀不起半分波澜。戚如珪的痛觉,早随风埋葬在了燕北大雪里,再如何的伤心,都不会是伤心了。

顾行知披麻戴孝地四处乱瞟,亦分不出心思去难过。怀德帝一朝升遐,合宫浸在这无边伤痛里,大家似乎都忘了新岁宴上太后是如何杀伐决断,当初当着文武百官最狠的人是她,如今在场哭得最凶的也是她。

虚伪至极。

顾行知冷叹了一声,见旁边的衡王挤了半天,也没挤出半颗眼泪。他低声说:“也是辛苦殿下了。”

衡王蘸了蘸唾沫涂在眼角,说:“应该的。”

两人嘤嘤作势哭了起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哭得伤心的,譬如傅临春。众官员里,他的眼泪最多。只是只有他自个儿清楚,自己哭得这样厉害,并不是为着怀德帝,而是心疼自己的侍郎之衔。

陈铨御前行刺,太后断不会就此搁下此事。不用御史台那群老东西动手,太后自个儿就可以查到自己身上。毕竟这陈铨进京,一切都由他手下的人接应打点,还扯上了柳穆森一起,今后怕是也难再叫得动他了。

傅临春一边想着,一边随着群臣低下头去。前头骚动声微起,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顾行知说:“这是怎么了?”

衡王道:“太后晕倒了。”

“快传太医!”

柳穆森朝外喊。

衡王暗笑了起来。

………………

太后旧病突发,众老臣围在身边,寸步不离。

怀德帝薨天没多久,宫内必得尽快扶位新君。只是太后这两日一直按住此事不提,现下自己也病倒了,众臣子替她着急,都等着她一声令下,尽快安定新君事宜。

太后卧在床上,瞅着外头雾蒙蒙的天,说:“你们不必问哀家允不允衡王继位了,哀家还有其他选择吗?”

太公沈清禄佝偻着背,恳切道:“于情于理,衡王都是最佳人选。”

太后紧拽着锦被,心有不甘地说:“你们这群老臣,死守着规章礼节,一点儿不懂得变通。怀德走得好啊,这一走,倒成全了李恒景那小子!”

沈清禄身旁的沈清平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成规矩,不能成方圆。太后还会是从前太后,衡王勤勉克己,仁孝慈爱,微臣相信,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太后哼了一声,说:“叹只叹先帝子嗣稀薄,只得三子一女。除了早夭的恒云,就只有恒权,恒景,与恒英。恒权如今先哀家一步去也,恒英也远渡瀛洲三载有余,哀家看着这满宫里乌泱泱的人,除了风家丫头,其余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太后掩面自泣,泪满衣巾。

沈清平说:“太后保重啊,您不是还有咱们吗?若是衡王德不配位,微臣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太后颤声道:“要你们有何用?新岁宴上陈铨行刺,怎么没见你们站出来,若非风长使与那戚家女护住哀家,只怕现在哀家就要一同陪怀德躺在观德殿的金棺里了。”

众臣语塞。

“太后,该用药了。”风阁老端着碗走进来,见老臣们跪在床前,面色都不大好看。

风阁老说:“这是衡王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里头多加了一味人参,衡王一片纯孝,实乃感天动地,惹人涕零。”

太后听出了风阁老这是故意在拐着弯嘲讽衡王,她像是寻到了同类一般,微笑道:“那可不,衡王一片孝心,哀家又怎能不成全了他。”

风阁老说:“太后圣明。”

众老臣皆流了许多汗。

太后说:“就这样吧,哀家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风阁老将碗接回到手上,转身对沈清平与沈清禄说:“太后乏了,还请各位先退下吧。”

众人轰轰隆隆地往外走。

沈清平说:“太后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清禄拂了拂袖,语气微妙道:“衡王有福气咯。”

………………

顾行知陪衡王哭了好一会,跪得有些乏。

他趁着大殓的空档,带着左靖一溜烟儿地跑到宫外头吹风。

适逢大雨初停,雾泽云散,青天散开微亮晖芒,照得满庭石阶光影绰绰。

顾行知看得入迷,不知不觉走得有些远。他路过一别苑,里头像是荒废了许久。

顾行知寻思着,这地儿离太后宫里最近,她是最重脸面的人,怎么会由得这别苑荒废至此?他提步走进,探头一看,不曾料到戚如珪也在里头。

她挽着发,双足悬在一架老秋千上,缓缓荡着。有风刮过,将满枝杏色吹落在地,花骨朵儿的残瓣粘在戚如珪眉角发梢处,这模样竟看呆了顾行知。

戚如珪回过头,见他一脸痴凝,忙从秋千上颠了下来。顾行知痴了许久,晦晦道:“这是咱们小时候一起抢的那只秋千。”

戚如珪眼神一漠,抓住秋千绳一步也不肯让。

顾行知说:“还跟小时候一样。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戚如珪将手从秋千绳上缩回来,只字不吐。

顾行知见她不愿与自己说话,又说:“我那天去你家,并非是为了故意跑去羞辱你……”

戚如珪背过了身。

“我知道你如今厌透了我。”顾行知叹了口气,摸着袖口,悻悻道:“我也承认自己对你心怀恨意,可……可我也还不至于要你死……”

戚如珪微微侧过了头。

顾行知摸了摸后脑勺,憨憨说:“我若真想要你死,在春水江边,就可以一刀取了你性命。”

戚如珪抬起头,露出一脸冷冽,她说:“你合该那时候一刀杀了我,这样我也不必日日心惊胆战地活在这世上。你知道我走到现在,下了多大决心,花了多少心力,谁不是经历过那非人的过往,才有了如今置死地而后生的无畏,你说我浪荡,说我轻浮,说我不知廉耻,那你可知,脸面于我早就什么都不算了?”

戚如珪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满身红衣随风乱摆,如跳动的焰火。

顾行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想你死。”

戚如珪坐回秋千,兀自荡着,嘴上哼着歌。

是《定鞍山》。

顾行知恍然一悟道:“原来你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