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寒阳跟余溏转述这些话的时候,顺便酸了他一把。
“这脸长好看了真的什么都可以啊。”
然而余溏一点都笑不出来。
世上人千奇百怪,其中不乏健身猛男怕火怕狗,这都很正常。但他偏偏怕下雨,怕下雨就算了,还怕得一下雨就不不敢睡觉。拉直接近一米八的个子,靠喝酒闭眼,魏寒阳调侃他说别人遇水蛟龙化神龙,他是遇水大神便变智障。话是毒了一点,但想想还真的挺贴切。
为了在医院的同事面前堵住魏寒阳的嘴,余溏没少投喂他。
每次看着魏寒阳坐在自家沙发上啃着他的卤排骨,余溏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这个毛病。
然而反复折腾了几年,症状非但没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
他是心脏外科的医生,拿手术刀的手是绝对不能被精神药物控制的,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搞清楚这个内在病症在自己身上的根源,以便辅助后期的认知性治疗。
这次余溏之所以要去成都,也是因为张曼上月告诉他,在研讨会期间,有个国外的心理学家组织了一场非正式的座谈会,讨论恐惧症的各种内外因,其间除了心理学家之外,也邀请长期受各种恐惧症困扰的患者参加。
因此即便举办地的确有点远,余溏还是决定花几天时间去看看。
此行的目的有理有据,再正经不过。
可是成都是个什么样的城市?
太古里走时装周,红星路边啃兔头,洋到花里胡哨,也土到烟熏火燎。
伴随着微信语音里,魏寒阳那句“他来他来了”的魔性BGM,余溏硬是不受控地在这个西南城市里踩出了魔性的节奏。
外地人第一次到成都,总会被成都司机硬凹出来的普通话给打懵。
但司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口音有多么上头,机场路到人民南路的十几分钟里,话题愣是从特朗普一路拉到了A股指数,最后落在他和老婆的狗血情感八卦上。余溏凭着出自职业本身的耐心和好脾气,结合语境连蒙带猜,晕头转向地和司机聊一路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到底聊了个什么,但等车子接近市中心酒店的时候,余溏倒是把自己近几年的非医学储备吐了个干净,颇有一种大脑进水哐哐响的不真实感。
他刚想喝口水冷静一下,司机却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刚拧开的矿泉水泼了他一身,司机忙抽了几张纸递给他,“哎呀,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
余溏一边擦衬衣上的水,一边看向前面。
前面已经有人下车朝路口聚集了,司机摇下车窗随便逮了一个女人问道:“欸,姐子,我问哈喃,前面爪子咯哦。”
“爪子咯?碾死人得哇,血鼓铃铛的,哎呀惨得很惨得很。”
这一段对话当中,余溏只听懂了“死人”两个字,“不好意思,是车祸吗?”
他说着下了车。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高瘦的男人,瞬间对司机失去了兴趣。
“是勒,但帅哥你最好不要切看,有点吓……”
她话还没说完,“帅哥”已经挤到人群里去了。
女人和司机大眼瞪小眼。司机摸了一把鼻子,“耶欸,现在的外地人这么喜欢看热闹啊。”
女人转头看向人群,眼神有些落寞,“外地的男人,个子就是高。”
司机听完无语地拍了一把方向盘,把头缩回了车里。
世界就是这么魔幻。
余溏挤出人群,看见一个男人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肇事的女司机吓得直哭,不断地跟周围人解释,“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突然冲出来的,我……我没撞他,没撞他啊”
另外还有一个女人跪在男人身旁,试图把男人扭曲的脖子扶正,看起来倒是比女司机要冷静得多。
“你先让开,我看看。”
余溏的话直截了当没顾上礼貌,女人却敏锐从他的语气中拿捏住了他的职业。
“你是医生吗?”
“是。”
听到余溏的答复,她迅速的站了起来让到一边,转身把挤过来看热闹的人推出两步远,用四川话喝斥道:“都让开些,不要妨碍这边救人!”
余溏蹲下来快速检视了一遍伤者的基本情况,伤者的意识基本是清醒的,也还能出声。
但肋骨处严重骨折,造成了开放性气胸,导致伤者呼吸极度困难。
余溏撩起伤者的衣服找到了胸壁创口,但手边一时什么可利用的东西都没有,他只能手捂住暂时性地封闭创口,抬头对那个女人喊道:“打120了吗?”
“打了。”
余溏扫了一眼道路上的车辆,因为这场车祸,路口堵得厉害,加上临近晚高峰,救护车要进来肯定艰难。而这边伤口虽然暂时封闭,但不尽快进行胸腔闭式引流,接着就会导致休克。余溏跪下来换了一个更节省体力的姿势,抬头刚想说话,却见那个女人已经踩着高跟鞋果断地冲向了车道:“能开走都开走,给救护车让行!”
车道在她精准的引导下迅速扯开一条口子,几分钟后救护车抵达了现场。
院前急救紧接着展开,余溏对急救人员简明地说明了初步检视的情况,摊着血淋淋的手退到了路边,这才猛地记起自己是个语言不通的外地人,全部身家都在将才那辆出租车上。而路口此时正享受着晚高峰的高潮,到处水泄不通,哪里还找得到刚才那辆出租车上。
余溏闭上眼睛。
很好。
他把上帝不想要的人捡了回来,上帝不开心,所以一脚把他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