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依小姐，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Z666伸手打了个响指，一直被安放在疗养舱旁边的金属圆盘旋空而起，飞快地滑到严依的面前，然后缓缓下降到她膝盖的高度。　　　　Z666：“这是代步工具，严依小姐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从这里到休养的房间还有一定的距离，请严依小姐坐上达达。”　　　　原来圆盘的作用竟然是代步工具吗？被放在疗养舱旁边她还以为是检测的工具。　　　　“达达？”　　　　“是的，我们称它为‘达达’。”Z666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严依依言坐上去，圆盘达达上却突然升起了一面稍长的金属墙和两根栅栏框，三个物什围成三面，将她牢牢地困于其中。　　　　这是……扶手和靠背的意思？　　　　看起来有点像升级版的椅子，能飞能代步也能休息。　　　　这么想着，严依试探性地两手抓上栅栏，放松了身体将背部靠在金属墙上。　　　　眼见着严依自己知晓了达达的正确用法，Z666不作多言，抬起下颌，双腿并拢，朝着严依示意：“那么，请严依小姐坐稳，我们即刻出发。”　　　　Z666率先平稳地向前方移去，达达载着严依漂浮在半空，以恒定的速度跟在后头。　　　　周围一列一列整齐地排着疗养舱，或正停用，或其内正躺着与她先前一样需要治疗的病人。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容貌，形态长相各异，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却仍然安详地躺在蓝色液体中，仿佛沉浸于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也许他们醒来后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也许会和她一样永远失去了上战场的资格。　　　　她不了解这些曾经光荣的战士会有怎样的一个结局，但是如今的结果已经让她很是感激。　　　　她不需要成为一个军士，不需要继续执行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任务，不需要出生入死，像如今这样苟活于世，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像她前世那样平庸而忙碌，就是很美好的生活。　　　　人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渴望轰轰烈烈作出一番大事业，而当历尽千帆心灵开始沉淀的时候，又开始怀念平淡。她追逐过，也失去过，重来一世，她学会了感激生活。　　　　无论你是蚍蜉还是鲲鹏，存在即是有意义。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可惜她不够聪明，有些事情仍是需要经历了挫折才懂得顿悟。　　　　无数的疗养舱堆放满房间，严依的眼光扫过一批批的病患，直到有些无聊了才发现还未曾走出这个巨大的白色建筑。　　　　“Z666，我们还有多久能到达？”　　　　“还有三个小时，严依小姐。”Z666微微偏过头表示。　　　　“竟然还有这么久……”严依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扯着Z666开始询问一些基本的常识。　　　　比如今年是星历哪一年，现在她所处的又是哪一颗星球等等，诸如此类。Z666都一一耐心地解答了，甚至还亲切地提出了建议。　　　　“严依小姐，鉴于您的完全性失忆和脑部的极低水平，我想您会需要一个智能精灵。”　　　　严依感觉自己中了一枪，明知道对方是中肯的建议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全世界都知道“我的脑部开发度极低”的淡淡的忧桑。　　　　“智能精灵是什么？”　　　　“超级人工智能陪伴，可全天不间断守候。它可以是您的朋友，亲人，甚至爱人，您所需要的一切只要进行吩咐，它就能替你执行。它可以为您科普最基本的生活常识，严依小姐，这样的人工智能您值得拥有。”　　　　严依：“……不知道为何听起来像是在推销产品。”　　　　“是的严依小姐。因为每成功售卖一台智能精灵我就有1%的利润分红。”Z666正经脸。　　　　她竟无言以对。　　　　所以人工智能都开始做起同行的生意了吗？这个世界果然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是的，Z666也是人工智能，还是很高级的人工智能。从她对话时能揣度改变语气上来看，她比那个生命仪47号拥有了更高端的智慧。　　　　至于她究竟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大概是Z666在行走的时候从来没有迈开过腿，像是幽灵的漂移步，没有一丝的上下起伏。尽管Z666穿着宽松的长裙，也阻挡不了严依一眼就看出了她身上的不和谐。　　　　“Z666，你是怎么走路的？”　　　　“我的脚底有个滑轮，严依小姐。”　　　　“真羡慕，要是我的脚底也有个滑轮就好了，就不用费力抬脚走路了。”　　　　“不，您才值得让人羡慕，严依小姐。”Z666摇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们是机器人，而您是拥有着生命的生物。我们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我们所呈现出来的所谓思维都是既定的程序，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如此神奇，智慧赋予了你们一切财富和地位，你们甚至可以创造我们。我们机器人可以相同，而你们却永远不会重复。”　　　　“您可以凑过来看看我的脖子，那里有我的编码。”Z666将竖起的领口拉低，严依定眼一瞧真的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条形码。　　　　黑色的长方形条框包含了所有的信息，无一不提醒着她眼前的人只是一件人工智能的产物。　　　　“这种编码在每一个机器人身上都有，生产者一般会选择将它印在显眼的位置，用以区分机器人和其他种族。这个编码代表我，却不止代表着我，它代表了许多与我一样的机器人。我们有着一样的程序和容貌，在同一个工厂同一批次出生，也许严依小姐也能在某一天与她们在不同的地方相遇。”　　　　Z666整理好衣领，继续沿着规划的路线前行。　　　　Z666的言语很轻松，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似她从来不为自己是一个机器人而感到不满或者悲哀。　　　　她是机器人，不可能拥有感情，可是严依的心头却感到了压抑。　　　　“Z666，如果有一天你的寿命到了尽头会怎么样？”　　　　“被回收拆卸，原料可以重新加工，是个节省能源的好做法。”　　　　也许也只有机器人才会对自己的死亡冷漠而客观地回复一句“好做法”了。　　　　严依坐在达达上晃了晃光着的脚，微凉的空气在附近卷成细风，这样的温度触感是Z666永远无法感知的。　　　　“Z666，你知道有生命的种族和机器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Z666很虚心地请教：“我不知道，严依小姐。”　　　　“是害怕。我们会畏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