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五章 除夕灵隐,鹑鸟陵光(1 / 2)烛行录首页

年穷已尽三十日。

世事人情俱告毕。

蜡烛流泪喜春来。

打鼓普请点茶去。

年关已至,灵隐寺特意在山下建起茶汤会,助缘设茶汤供众。

寺中外出云游的僧人也相继返回,与一众友朋叙旧。

另外,在半个月前,道济亦是依约化回了重建大碑楼的银钱,并且数目大有超出。

乃是其人不知怎地结交了临安城内的几个绅董富户,于契满当日,道济在大雄宝殿之前卖狗肉时联袂而来,专为他们口中的“活佛罗汉”助拳。

前前后后在看缘簿上留下了百人名号,助银近万两。

其中还有一人言说自己名下尚有十六座大木厂,修建大碑楼的一应木料皆可从中支出,不拘数量,任意取用,盖完为止。

可以说是相当豪奢了。

彼时的丁檠还在富阳境内寻幽访胜,于一处奇瑰溶洞中闭关修行,不曾亲身旁观此事。

只能借他人之口想象那副盛况。

而鉴于此,广亮也就歇了心中念头,再也不提将道济迁单摒出之事。

后来又找来瓦木匠作,择黄道吉日开工动土,兴夯定磉,立柱上梁。

不过随着年关临近,灵隐寺也早早地给他们放了假,那些个匠人都下山回家过年去了。

待到元夕过后,他们才会重新上山,继续建造大碑楼。

待到傍晚哺时,方丈元空长老特意在膳堂召集寺内群僧,行普茶开示之事。

也就是所谓的年终总结。

佛门戒酒,故而以茶相代。

至于众僧之中那个抱着葫芦,喝得醉醺醺的邋遢和尚。

却是早被其他人默契地忽视了。

元空老和尚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僧衣,外面披着绯色袈裟,头上戴着五佛法冠,手持四股十二环锡杖,杖头包铁,杖身则是旃檀木所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老和尚笑吟吟道:

“丁亥一年,老和尚多谢各位的承担与护持了,还望各位来年继续用功办道,勤加修习。”

这位出身眉州,先学法华,后承圆悟克勤法嗣的老禅师看着堂下群僧,提点道:

“诸人各各企想,前人翘勤佛法,体惜光阴,痛哀生死,免得年终到来,阎罗老子与自己清算饭钱时,却是抵当不得。

“若视此言为妄语,真到那时也就怪不得老和尚不为你们说破了。”

言语间颇为诙谐。

众僧合掌垂首,皆都称是。

在灵隐寺已经待了三月有余的日本国僧人觉阿闻言心中有感,以流利的汉语作偈道:

“人身难得今已得,

佛法难闻今已闻。

此身不向今生度,

更待何时度此身。”

元空长老面露欣悦之色:

“觉阿所言无错,本有之性,但以岁月磨之,无不悟者。

“参禅学道,不依倚一物、不与诸尘作对、亦不起凡圣情量,日常如此行持,即是工夫,工夫到了,方能把住顿悟之机,不至于白白错漏机缘。

“我师佛果曾言禅非臆想,道绝功勋,但非臆想不是禅,绝功勋亦非道。

“此间关隘,还得小和尚们自己去度。”

指点了几句佛法后,元空长老环视众僧一眼,忽然问道:

“光济还未回来吗?”

“据一位丁姓居士所言,都监僧尚在云游,并未回寺。”

副寺广亮出言回答。

元空长老点了点头,笑道:

“好了,老和尚该说的都说尽了,你们用晚粥罢。

“明日正月初一,不单是元日,更是弥勒菩萨圣诞,届时有不少檀主会来我寺上香,你们要早做准备。”

嘱咐了几句后,老和尚便在志明、志清两个小和尚的搀扶下,拄着锡杖回方丈堂去了。

而广亮则立于膳堂之中,安排起后续事宜:

“晚粥过后,各个堂口的值班师父们要各司其职,照看好那些不曾下山的檀主,小心火烛,免得再出现大碑楼一事。

“其余诸僧便在大雄宝殿上晚课,至子时后击鼓鸣钟,为天下祈福。”

“遵副寺令。”

大小和尚俱都垂首称是,而后各自散开用食,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笑起来。

道济从饭桌上抓了两个刚出屉的大白馒头,手上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一个烧鸡腿,撕着鸡肉就着馒头便向外走去,踉踉跄跄,步子歪歪斜斜。

广亮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他已经放弃纠正道济恶习的想法了,看在其人为灵隐寺化来了那么多绅董富户的份上,就随他去罢。

权当此人不存在便是。

颠和尚出了膳堂,沿中路向上,穿过大雄宝殿和华严殿,绕到了灵隐寺西北乾位的一座独立禅院门口。

院门轻掩,内中不亮烛火,一角的几从修竹探出墙头,在壁上投落扶疏的竹影。

晚风拂过,发出婆娑之声。

道济嘿嘿笑了几声,伸手推开院门,走入院落之中。

院中一侧落着一座九层小塔,似乎是供奉舍利、经书之物。

修竹丹枫之下,一张石几摆在那里,上面放着一套酒具,丁檠正在此自斟自饮。

道济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佳酿入肚,他享受地眯起了眼,熨帖地叹了一声,感慨道:

“和尚就知道你这里有好酒!但没想到竟然还是西湖龙君所赠。

“和尚还真是有口福啊!”

丁檠轻笑一声:

“和尚鼻子倒是灵,我才拿出来没一会,就循着味找上门了。”

这座禅院是光济平日所居,丁檠假借光济好友身份,堂而皇之地入住其中。

毕竟他和光济本就是一人所化,只要手书一封介绍信,言说自己是光济在外云游时认识的好友,自然能得到灵隐寺允许,寓居光济禅院之中。

再加上丁檠承光济所学,佛法造诣也是不凡,故而还领了一个在家居士的名头,混迹于那些常住灵隐寺的香客之中,没有半点违和感。

偌大的灵隐寺,知道他和光济真实关系的,也就只有道济一人。

二人推杯换盏了一会,道济醉意上头,醺醺然道:

“光济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元夕前赶不回来,可就凑不上这个热闹了。”

丁檠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界之间的时间流速高达百倍,自己当时在斗气大陆待了差不多三年,折算到九州也不过十来天的样子。

而眼下距离光济离开,已是过了三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