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失去了井年,一切都是毫无温度的。可是,我竟会有些担心,多年后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不舍。 莫零盯着那条手链,一条银色的细链子,简单地串着一颗四叶草状的坠子。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心里的绝望,好比五岁那年在警局的最后一天。警察放弃了对她身份的巡查,决定把她交给孤儿院。她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和一切。只是背着的书包里面有一幅儿童画,右下方写了一个“莫零”。 警察根据这个名字查,却一无所获。离开警局,来到孤儿院,她不跟任何人讲话。逐渐地,别人也对她敬而远之,说她是怪孩子。 除了井年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总会坐在她的旁边。只有井年会主动和她讲话。每一次,他似乎都是不求回应地自言自语。他会说起今天难吃的饭菜,今天不会背的课文,今天的院长又因为什么责骂了他。总之,总在莫零耳边叨叨个不停。 有一天,他发烧了,没力气念叨了,躺在床上咳嗽。莫零却主动地坐在他边上,跟他说起话来。井年顿时像大病痊愈地坐起身,瞪着大眼:“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话。” “你才不会说话。只是平时你的话太多,我懒得开口。”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四年时间,莫零只和井年聊天,只对井年一个人笑。世界很大,可她只有一个井年。 因为莫零跑得太快,直接把夏奕言和张管家甩在了后面。他们找不到路,夏奕言担心她,就说分头找。 尽管夏奕言经常看到夏奕晨哭,却从来没见过莫零流泪。他找到她的时候,莫零蹲着把头埋进膝盖,不停地抽泣。他蹲在莫零旁边,轻轻地拍着莫零的后肩,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婴儿。“怎么了?”声音很轻,似乎害怕问起不该问的。 莫零不说话,眼睛肿肿的,小心收好手链和信。慢慢起身。在夏奕言面前,她还不习惯表现得如此脆弱。 “你的手受伤了!”夏奕言很诧异,伸手想去牵她,莫零身体往后闪躲了一下,低着头,开口:“我没事。只是……芒果没有了。” 夏奕言望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心里偷偷地难过着。他装作相信了她的话,抬头认真地望着这颗老树:“啊,我看到一个!” 莫零以为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可是夏奕言已经开始爬树了。尽管井年总是可以很快很轻松地爬到上面,可这对夏奕言来说,无疑是一个从未遇到过的挑战。他吃力地爬了几下又落下来,反复几次,终于到了树干的中部,那中间位置,被树叶遮挡住的地方,真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芒果。可能是阳光不足的缘故,成熟得晚,被人遗忘了。 “我摘到了!莫零,我摘到了!”他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却一个没站稳,脚一滑,摔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莫零吓到了,跑过去,蹲下扶他。 夏奕言忍着痛笑道:“没事。”落地的时候,他的手掌是向上的,保证不摔着芒果。“喏,给你,不要哭了。” 莫零盯着他,手腕擦破了皮,小西装也刮破了,额头汗津津的。“夏奕言,谢谢你……可是,我再也不能吃芒果了。” 夏奕言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没关系。那我们以后就不吃了。庄园种了很多葡萄,现在差不多成熟了,等回去我带你去摘。” 张管家找了一个海滨酒店,让他们在那里休息。夏奕言什么也没问莫零,只是静静地守着她。她不肯吃饭,他就不许酒店的厨师下班,怕莫零半夜会饿。她不肯睡觉,他就一直在她房间陪着她,自己也不睡觉。 回到夏家庄园的路上,莫零一直很安静。她不说,夏奕言也不问,默契地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冷沁雅提早回家,发现夏奕言离开,已经坐在大厅打算责问。 “妈,是我想出去走走,对不起。” 冷沁雅盯着夏奕言,他却把手背在身后,不让她发现受伤的手。“回去看过了?放心了?” 莫零的眼睛依旧红肿,她抬头盯着冷沁雅,眼神却和眼前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一般锋利。她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拜冷沁雅所赐。“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防止你像今天这样偷偷跑回去!尤其是,让我的孩子和你一起出去!” “你不该这么做。”莫零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却没有一滴眼泪,“你让我恨你,对你,对你的孩子也是没有好处的。”莫零的声音太过冰冷,冷沁雅不觉心里颤了颤,但很快又不漏声色的笑道:“你应该庆幸的是奕晨喜欢你。所以我才把他们送到了条件很好的福利院。如果奕晨不喜欢你,那你和海琳所有人的境遇绝不是现在这样。” 莫零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如今的她仿佛孤军奋战,却是不堪一击,她本就不是冷沁雅的对手。 她不想再和夏奕晨演戏。她在这里的所有笑容,都是伪装。 “莫零小姐,我们可以谈谈吗?” “张管家,你不用这么客气。”莫零从冰凉的地板上离开,坐到沙发上,给张管家倒水递过去,“在夏家,我从来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个玩具,连佣人都不是。” “莫零小姐。”张管家坐到莫零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虽然只有十岁,可是你的心智早已不是小孩子。你应该知道你在夏家的重要性,已经到了让夫人亲自部署的地步。她千方百计,不过是不想让你离开。” “那是因为夏奕晨。” “是的,小姐很需要你。她从小娇纵,却从来没有对人像对你一样好。她一直想要个姐姐,所以她从不唤少爷哥哥。她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可是对你却一直视为亲姐姐。” 莫零没有回应。回想这半年多,夏奕晨确实对她不错。所有的吃穿住行都一起分享,甚至听她的话胜过听冷沁雅。 “还有,我希望你不要怪夫人擅自解散了海琳。我跟了夫人很多年了,在这个家里,有个禁止的话题,但我愿意说给你听,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能够明辨是非的孩子。” 张管家的神情突然有些忧伤,“其实,奕言少爷,并不是夏家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还有一位大少爷,七年前,不幸离开了……当时的中夏集团在欧洲的势力如日中天,先生和夫人刚刚接管集团,重心都在事业上,却不料大少爷和奕晨少爷在法国被绑架……绑匪提出高额赎金……” 张管家有些哽咽:“那个时候大少爷才六岁。奕晨少爷不过三岁……夫人吓坏了,急忙凑够赎金赴约。却没想到……只有小少爷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这件事情,对夫人打击太大。她整个人开始冷漠,带着小少爷回中国,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庄园。后来也禁止少爷和之后出生的奕晨小姐擅自离开家门。她太害怕失去。” 那个时候,莫零明白了很多事情,有因有果,没有人生来冷漠,没有人生来坚强。冷沁雅害怕失去至亲,就像她害怕失去井年。可至少,她知道井年还活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等待与她重逢。想着想着,她睡着了,睡得很香。梦里,她梦到了井年。他们约好,好好生活,开心就笑,难过就哭。 美梦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莫零以为又是奕晨找她吃早饭了。没想到推开门,却是夏奕言叫了一堆人,推着餐车进来。“你前天晚上,昨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今天必须吃饭了。你要饿死了,我妹妹得多伤心啊。” 莫零睡得懵懵懂懂,闻到一股早餐的香味,才觉得有些饿了。“少爷,你们出去吧,我收拾好了去餐厅吃就可以了。” 夏奕言皱着眉,噘着嘴,瞪了一眼莫零:“第一,不许叫我少爷,叫我奕言哥哥!第二,今天我必须守着你吃饭!”莫零被他小老头一样严肃的模样逗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她就开始接受这里的一切,好好生活。“那我洗脸刷牙你也要守着?” “对!一直到你吃完!” “为什么要让我叫你奕言哥哥!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少爷啊,是我们所有人的少爷!” “因为我从来不叫他哥哥啊,哈哈。”奕晨突然从门外冲进来,穿着睡衣,刚睡醒的样子,“我说怎么动静这么大,原来是夏奕言!不过你现在是来跟我争我的莫莫姐吗?”她叉着腰对着夏奕言,一脸不满。 “她是你的莫零姐!我是她的奕言哥哥,哪里冲突了?!”夏奕言走到奕晨面前,整整高出一个头。“反正以后莫零你再叫我少爷,就罚你……给我写一篇作文!!” 莫零趁着兄妹俩斗嘴的功夫,去洗漱去了。心里,却意外暖暖的。如果说这个偌大的庄园如大理石一般冰冷的话,那这两个孩子身边,就是唯一温暖的地方了。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莫零仍旧唤夏奕言为少爷。没想到夏奕言却动了真格,拿了一个小本子,专门记录时间地点和次数,害得莫零整整给他写了两年的作文。为了不成为职业枪手,莫零终于开口叫他奕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