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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求娶    沐王瑾坐在姜府偏厅中,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房中的布置。    一板一眼,刻板生硬,这武将府邸,还真是毫无情趣可言。    缓缓叹了口气,有些无聊地望向窗外。园中的景致也没什么意思,比起阿川那西院可真是差远了。    摸了摸手中的茶盏,朴素的青瓷杯,虽然釉质匀称细腻,质量上乘,但也和这整座府宅一般摸样,当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    好无聊。    ……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门扉轻动,一阵脚步匆匆之声。沐王瑾连忙收起无聊之态,瞬间换上一副悔痛之色,摆了个颓然的坐姿。    姜荻一脸肃杀之色走进房中,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一双眼睛却明亮生辉,透着些许寒意。他稳步上前,缓缓朝首位上的沐王行礼:“怠慢了殿下,还望恕罪。”    沐王瑾连忙起身几步上前搀扶道:“老将军快快请起。”    姜荻直起腰身,脸上掩不住的怒意,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姿容俊美的皇子。    女儿失踪了一夜,府里上下掀了锅一般找了一夜,晨起竟是他将女儿送回来的。方才他和老妻以及两个儿子去探望女儿,却见她神情呆滞面无血色,两眼空洞无神,好似丢了魂儿一般。大夫诊治过后的结果令他们大惊失色。    他姜荻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他爱若至宝,引以为傲的华儿,居然一夜之间失了身子!    急火攻心之下,老姜荻眼前发黑,险些当场晕过去。两个儿子张慌地左右扶了,母亲又撅了过去。兄弟俩又去照顾母亲,一时间后宅内院里乱成一团。    床上的女儿呆若木鸡失魂落魄,一屋子亲人无论谁问话也仿若听不见一般,眼神直勾勾的不知看向哪里。姜荻听着老妻醒转过来便开始哭得死去活来,两个儿子一个在叫妹妹,一个在叫母亲,乱得糟心。他一掌重击,将一张太师椅顿时拍得散了架。一屋子人这才安静了些。    嘱咐儿子们照看妻子和女儿,他独自一人回到前堂来。他要找这位皇子殿下问个清楚,他的华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眼前毫不掩饰满脸愧悔之色的沐王,更坐实了他的猜想,姜荻怒火中烧。可他毕竟是皇子,而且是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嫡子。他是他的臣子,不得不忍着满腔愤怒,还要给这个混账屈身行礼。    沐王瑾见姜荻满脸怒气,自觉地垂首道:“老将军……此事……此事说来话长……”    姜荻压着怒意,缓声道:“殿下,请上座。”    沐王忙抬头道:“不不不,此处乃将军宅邸……还是请老将军上座……孤……站着就好。”    这副心虚的模样更让姜荻怒火丛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上位坐了,隐忍着道:“瑾殿下,话要说个清楚明白。此事关系到我华儿的清白,还望殿下给老朽一个交代。”    沐王深吸了口气,沉了眉凝思。半晌,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道:“姜小姐……确实已经与孤有了肌肤之亲……”    不待这句话说完,姜荻盛怒之下拍案而起,扬手指向他怒喝:“你……!”    一个你字刚出口,便生生僵住。    那下面站着的,毁了他女儿清白的男子,是当今陛下的嫡子,他是皇子,是皇子……他若有僭越之举,他戎马一生用命换来的功成名就也许便会晚节不保,毁之一旦……    可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沐王忙道:“此事另有隐情,还望老将军息怒,听孤把话说完……”    姜荻心头一把烈火烧得压不下去,扬起的手臂轻轻发颤,浑厚的嗓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请殿下明示。”扶了桌子,有些虚弱地坐了回去。双眼却死死盯着沐王,目光如炬。    沐王稳了稳神,徐徐道来:“孤……孤需同将军明言。自打三年前火神祭上得见姜小姐卓绝风姿,孤便为之所吸引,终日念念不忘。孤自知已有妻室,配不得这门亲事,所以只是惦念,当真未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此番南赴,见将军欲与九弟结了这门亲事,心里虽有些难过,但九弟正妃位空悬,封地又在芜阳,姜小姐不必远嫁,又门当户对,确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我便将这事从此放下了……”    姜荻根本无心听他这些絮絮叨叨,只忍着性子听他说。    沐王叹了口气道:“眼看着火神祭已过,孤不日便将回京。想到从此与姜小姐许是再不得相见,即便相见,她也已成了我弟媳……心中不禁憾然。昨日姜小姐往衙门去,孤便在街口茶坊等着,只想着,能远远的再见她一面。可没想到……”    姜荻凝神屏气,总算是快要说到重点了。    沐王抬起头来道:“姜小姐路上被一个孩童拦下,似乎送了一纸书信与她。随后小姐的软轿稍作停留便转去了别的方向,并没有回府。我不放心,便一路尾随跟了去。行了大半日的路程,已近郊野,见他们进了一座宅子。姜小姐带了侍女和侍卫一同进去了。孤只觉得不妥,便叫小厮回去叫人。这期间孤一直守着宅门,并未见有人进出。里面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只等我的侍卫到了,我却再忍不住,决定即便见罪于小姐也要进去探一探,无论如何也要见她平安无事才可放心。”说到这里,他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复尔重新抬起头来,满脸愤然惊怒道:“幸好孤到底还是进去了,不然……”    见他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姜荻更加心急如焚催道:“不然如何?到底出了何事?!”    沐王瑾双眶微红愤然道:“孤进得宅中便听到隐隐有女子呼叫之声,走近一看,那房门被锁着,顿时大惊失色,令侍卫将门劈开闯了进去,却见……”他再次说不下去了,只抿紧了唇卡着。    姜荻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抬高了些身子,死死抓着扶手颤声问:“殿下,现下只得你我两人,不必有所顾忌,望能直言相告!”    沐王深深吸了口气,道:“那房内,有八名神志不清的侍卫,正将小姐团团围住欲行那禽兽之事!”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一般正正地打在姜荻的心口上。他眼前一黑,缓缓抬起的身体轰然倒了下去。沐王见状慌忙上前搀扶着唤道:“老将军!老将军勿忧,幸亏孤到得及时,堪堪将小姐救了出来。小姐虽然受了惊吓,衣衫有些破损,但并未被他们染指。老将军……老将军,您可还受得住?”他恭谨地搀扶着姜荻,看着他努力调息,伸手取过茶盏亲自俸到他面前。老姜荻有些意识混沌,接过茶缓缓饮了几口,忽然意识到服侍他的是一位皇子,连忙扶着桌子起身来赔罪:“殿下不可……”    沐王急得一把攥住这老者的腕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将军就不要再同孤顾忌这些了。”他扶着姜荻重新坐下,姜荻紧紧抓着他的手怒道:“那几个畜牲何在。”    沐王道:“事关小姐清誉,且当时孤也是盛怒之下多少有些失了分寸,一怒之下……令手下侍卫将他们拖到院子里杀了。”    姜荻匀着气,顿了许久方才一拍桌案道:“杀的好!殿下不动手,老朽也要亲手宰了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牲!”    “将军息怒。”沐王谦恭地扶着他坐好,向后退了几步,郑重地整了下袖口,前襟,站得挺拔笔直,随后双手一拱,正色道:“接下来,我夏行瑾要向老将军赔罪。还请老将军不必顾忌我皇家身份,今日无论受何等责罚,我夏行瑾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说完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他紧抿了唇,突然矮了身子,单膝跪了下去。    姜荻顿时大惊失色,屁股还没坐稳便又腾地起身紧着几步冲到他面前也跪了下去,双手抬着他的双臂急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殿下是陛下的嫡子,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如此这般是要陷老朽于不君不臣,不仁不义么!”    沐王岿然不动神色黯然,愧悔不已道:“老将军受得起。小姐毕竟……毕竟还是失身于我……就算小姐中了迷药神志恍惚,可我是个男人,却没能在这种境况下把持住理智……是我害了小姐。我对不起她。”说罢,他垂头落泪,哽咽难语。    姜荻心中一凛。华儿被人下了迷药……    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这般陷害他的女儿?!    姜荻见沐王情真意切失态落泪,起初对他的满腹怨恨早已消散,扶着他的手臂叹道:“殿下何出此言。此番若非殿下有心,小女定遭不测。老朽多谢殿下还来不及,如何可责罚殿下。殿下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沐王抹了抹眼泪,一老一少相携而起。沐王将降低搀扶回去坐着,有些哽咽道:“即便老将军顾念父皇的脸面不肯降罪,孤也无法原谅自己。小姐既已失身于孤,如今之计,若老将军不弃,孤愿向父皇请旨赐婚,迎娶小姐为侧妃。我自己做的孽,自当承担后果。只是便委屈了小姐堪为侧室……”    姜荻缓缓叹了口气道:“殿下能有这番心意,老朽幸甚。事到如今,小女若依旧得蒙殿下青眼,也算是她的福气。老朽待小女多谢殿下相救之恩。”说罢起身要行礼,沐王连忙搀住道:“老将军这是羞臊于孤。若非孤意志不坚,做下这等混事,小姐又怎愿委身于我做个侧室……况且我素知小姐心有所属。为了他,可以不惜闺誉有损亲身去撩香院参加甄选,为了他,蹉跎岁月不肯及芨……唉。却不想眼看这婚事将近,却出了这样的祸事……”    这番话说的姜荻心头一滞。    华儿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得罪人使这样下作歹毒的手段去谋害她。而今若当真被几个侍卫污了身子,辱了名节,那么麒王便可借此拒了这门婚事。    他当日酒后轻薄了华儿,被他们全家日□□迫也不肯上门提亲,必是不愿娶的。而今……为了不娶他的女儿,竟然能想出这般歹毒的手段!    姜荻双眶通红,浑身微微发抖。    麒王……    好你个夏行川!    恨意熊熊燃烧,尽收沐王眼底。    姜荻紧紧抓着扶手,一字一句道:“殿下对小女一往情深,老朽看得明白。如今想来,跟着殿下,总好过当真嫁给那……”人面兽心四个字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麒王也是皇子,骂他,也是僭越。    他强忍着怒火,转头望向沐王,嗟叹道:“唉。这就是命数啊。机缘巧合也罢,因缘际遇也好,只望殿下日后善待小女。殿下后宅充盈,小女心思单纯不善争宠,还望殿下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莫要让旁人欺负了她。”    沐王面露喜色,忙道:“孤心系小姐多年,如今老将军肯点头允婚,孤……孤……”高兴的言辞错乱,紧紧握着老人的双手道,“孤定不负小姐,不负将军!孤后宅是充盈了些……”说到这儿他面有愧色,“但请将军放心,孤今日得小姐一人,旁的女子再无法瞧上半眼。日后定与小姐相携厮守,举案齐眉。即便小姐心有所属……孤相信,只要孤真心相待,假以时日小姐定会明白孤的一片真心。”表明了心迹,兴奋雀跃的神色淡了去,又正色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手笔,孤也会着人去严查,老将军可要保重身体,不可忧思过重,有损气脉。”    姜荻眼中蕴起一股杀气,冷哼一声道:“此事殿下无需担忧。老朽自当为小女讨回公道。断不会便宜了那禽兽。”    沐王露出惊诧之色:“将军知道何人所为?”    姜荻正欲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疾呼:“父亲!父亲!”    伴随着一阵嘈杂之声,只见姜婉华鬓发散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倒在两人面前,不管不顾地急声道:“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麒王……”    姜荻起初还担心她的身体,见她都这般模样了依旧在替那混账说话,气得厉声喝道:“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说话……给我出去!”    沐王伸手去扶她,姜婉华看也不看身旁的男人,一把推开那伸过来的手臂急切道:“父亲!当真不是麒王!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干的!”    姜荻怔了怔,与堂下沐王对视了一眼问道:“哪个女人?”    姜婉华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两个字:“秦慕!”    现场一片静默。半晌,沐王重新俯下身子,缓缓搀住她安抚道:“小姐,你先起来。有何言语,慢慢和你爹说。你身子虚……”    姜婉华一把推开身旁的男人,满眼愤恨含着泪瞪向他。    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清白的身子竟被他给占了去!    秦慕当时说过,她根本没给自己下药。可后来为什么自己还是昏昏沉沉意乱情迷起来,被他抱到了床上,而自己却晕乎乎的,将他看成了麒王……    她恼恨,怨怼。却无力回天。    她怒目相对,沐王的手僵在半空中,满脸的愧悔和心疼。    姜荻拍着桌子喝道:“放肆!殿下是你的恩人,岂可如此无礼!”    沐王忙道:“老将军不必责备小姐。”他垂头叹气,样子可怜至极,“是孤对不起小姐。小姐心有怨恨,孤……不敢怨怪。”    姜婉华见他这样,可怜巴巴的,全无平日风流倜傥的风采,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片段不断闪现。昨夜他轻声哄着她,温柔似水。他抱着自己发烫的身子,细密的轻吻。    似乎是自己受不了那灼人的火烧,主动褪去了衣衫扑到他怀里去的。    现在清醒了,她只觉得羞耻欲死。看到他,就想到那丧尽德行的一夜。怎能不恨?    可他到底把她从那八个被下了药的侍卫手里救了出来。若非他及时赶到,自己会被他们凌·辱致死。秦慕敢和她说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密谋,就笃定她一定会死在那里。若不是沐王,她哪还有命安然回到家里?    心头的愤怒散了几分,心绪也平静了些许。事已至此,她和麒王当真是完了。    他不可能还会娶她。    她也只能嫁给沐王。    这一生的期盼,她所有的幸福,全都被毁了。    全被秦慕那个贱·人给毁了!    心下冷笑。    秦慕,你许是如何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走出那个宅子吧?    我活下来了,那么你说给死人听的所有秘密,所有图谋,我都要一样一样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    秦慕……    姜婉华深吸一口,目光凛冽地抬起头来:“父亲,华儿有要事禀报朝廷。请父亲准许华儿前去州府衙,捉拿罪人秦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