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卫家祁(1 / 1)仁义镇首页

天光大亮时,扇中囚外的集会已经散去,万重哭外的空地上只余下满石台的烛泪狼藉和几缕苟延残喘的星星之火。    柳二爷从门外跑进来,“李先生,首主还来不?家伙们都回去了呀。”    不透天光的万重哭内从来明朗如白日,人在里面难免会时日混沌。    李争霆在石桌前枯坐一宿,此时仍然目如朗星、形似长松。    他不慌不忙地转动颈项,“天亮了?”    柳二爷声如洪钟,雀跃得很:“早大亮了!”    卫家祁从晨梦里惊醒过来,久坐的脊背有些僵直。“首主还没回来?!哎呀!那就糟了。”    “啪”的一声,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半开的窟门前,柳二爷乖巧巧地让开半步。    果然是朝阳刺眼!    卫家祁又是气又是无奈:“这么大的事,首主怎么就丝毫不上心呢!亏得我半夜忙活,这时间,鸭掌坝的天井凹上肯定早就坐满了人。”    他一个人垂头丧气,慢慢踱回去,“首主怎么能不回来主持大局呢?!前儿个我叮嘱了又叮嘱,他当时明明很放在心上的呀!”    小姐也昨夜在内室休息,这时撩开帷幔,转过一道间壁,闪出身来,仍旧是斗篷遮掩,不见真面目。    声音如昆山玉碎:“哦?我怎么不知道他上心?”    “难道不是?他带着十几个熟家伙跑到利民学校去,难道不是为了把异灵院的学生掳走一两个,不仅直接绝了这些学生的票,而且这怎么也算得上仁义的一级麻烦吧?”    在无特殊规定的票决案子中,致人一票抵常人十票。    小姐难得忍俊不禁:“又是柳二爷给你的情报?”    “......当然,我每日在追鱼台盯着,也只能从兄弟嘴里收点外头的消息......”他素来也知道蠢兄弟有些着三不着两,“怎么?难道事实不是?”    柳二爷杵在窟门旁,跟他的哥哥离得远远的,忍不住搓手,“哥呀,熟家伙们确实把一班子的人都引走了,也确实有想抓来着......但是刚制住两个灵力弱的,......小姐,当场就下令让放了。”    “当场就放了?!”卫家祁转头看向正自在坐下的女人,“小姐当时也在?”    他一直困在道有常的会议中,只听柳二爷传来的情报,以为当真拿住了两个致人。    “本来不在,听说有红痞子闹事,将异灵院能拿得出手的学生全引出去了,我正巧得空,就追上去看来着。”    卫家祁气得团团转,“怎么就给放了呢?!这不是功败垂成嘛!”    李争霆双手交握撑着下巴,似有不悦,“其实是我下的令。”    “李先生?!”    “卫主任,你们首主只是和一个姑娘有过节,他在人情世故上还生疏,所以多少有闹着玩儿的心思在里头。那天不知道吹了什么邪风,竟然想借着家伙们在外头闯下的响亮名头去坏人家的名声。”    卫家祁七窍生烟,再三忍了忍,还是收敛去气氛怒意。“那不正好?若是当场再走失几个异灵生,那对头的姑娘不就更坐实了勾结‘高人一等’的罪名?说不定到这会儿,不是被公会的拿去审了,就是早早逃出仁义镇了。”    李争霆眼色凌厉,“你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挨个儿嘱咐了跟着去热闹的家伙们?算计着一石二鸟?”    纸包不住火,他这个幕后操控终于还是露了头。    卫家祁忙从旁边的木椅上站起身来,垂头向着李争霆,面生惧意,却还要狡辩一番:“李先生,这事儿是首主首肯了的。”    “卫主任,你坐下说。柳二爷,你也过来坐着。”    柳二爷挥挥手,身子更往石壁上靠去,“我站会儿,你们说,我听得见!”    卫家祁在李争霆和小姐面前忍气吞声,这一下子全撒在做贼心虚的兄弟身上:“这要你有什么用?!还不滚去给李先生打点水来喝!”    “哎——就去!”他推开窟门,一溜烟跑出去了。    “一向以来,你们愿意在外面闹什么,我都很少管,当然也轮不上我来管。”    “李先生,你这样说就生分了,我在人情路上走得也不远,有什么没想周到的地方,你骂就是,可别存心生我的气。”    小姐转开偷偷笑:“我看卫主任你底子好,说话的把式挺像那一套的,可别谦虚了。”    卫家祁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头。    李争霆陪着笑一会儿,“我知道你不想外头人进来,但是绑架异灵生的办法确实欠考虑。”    “怎么个说法?”    “我那天就在利民校内的主教楼天台上看着,你挑了十九个最灵敏的熟家伙去分别引开那群学生,最后只抓着两个最弱的,其他的例如木染柒、裴阳、曹卓之流,追着家伙们打。若是没有人手充沛的前提,逐个击破的办法就是蚍蜉撼树,你太激进了。”    “李先生,这三个佼佼者当初是一道出来的吧?”    “没错,他们私交很好,而且听见风声就赶出来了,是和家伙们交火的第一波异灵生。”    卫家祁哭笑不得:“李先生,这三个人算得上是那一班人的半壁战力了,我其实是算在首主头上的,谁想到......谁想到,他一心就扑在那个对头姑娘上了。”    小姐摇头:“你还是低估利民的学生了,我半路上碰见争霆,领了他的意思去传给家伙们,回来正巧就遇见新来的陈碧落也插一手,她的灵力不在我之下。”    “这......所以我急呀。说不定她也是道有常的苗子,咱们要是不趁早削了去,怎么行?!”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李争霆和陈碧落的交情。    “再来说说陈碧落和那个对头姑娘。”    “有什么来历吗?”    小姐对陈碧落颇有兴趣,“陈碧落的气质不俗,像是城里世族里出身的。那个对头姑娘当天被家伙们围堵,虽然不见施展异灵,但是丝毫不慌,看着也不简单。”    “她叫玉笑戈。”    “是她?”    “小姐认识?什么来历?”    “听说她就住在三句话客栈里,前一段总喜欢往集市里去看灵髓。我没记错的话,闹病苗那晚,就是她和陈碧落压的场吧?”    李争霆点点头,“是她,说来有缘,她两个同是南方来的,又都在栈里客居,交情很好。”    卫家祁可不乐观:“她也是冲着灵髓来的?”    玉笑戈的行踪,别说只在极乐地有过一段交往的李争霆,就是从小在一块儿的陈碧落也不敢确保她摸得清。    “这我就不清楚了。”    “啧......”    小姐问:“卫主任又动心思了?那得先摸明白这个玉笑戈的战力如何。争霆,你耳目灵通,有调查过她吗?”    “闹病苗时她只给陈碧落掩护,被围堵时异灵未动就把现场搞得鸡飞狗跳。这不用调查都知道,卫主任你最好不要妄动。”    “啧......”    柳二爷终于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碗大的树桩,树心掏了空,心里装着清水。“李先生,水来了!”    他走路时风风火火、没个稳头,桩子里的水洒了一半。李争霆一整夜水米未进,这时当真渴了,握着底座上溢出的一截疙瘩,就着磨润的边沿饮了两口。    柳二爷在卫家祁刀子一般的眼神里扶起最外边的那把木椅子,低眉顺眼地坐下了。    “李先生,这我还是不明白。”    “什么?”    “我知道若是想将一班学生全掳回来是不太理想,是我准备不够、欠考虑。但是家伙们到手两个是两个,你下令将他们放了,也不见捞得到什么好呀。”    “不放了,你要拿他们怎么办呢?”    卫家祁面无表情,冷声交代:“杀了,也能引起一阵不小的恐慌,咱们再传出消息,是苗病毒所致,锄头坳的悍民能让病苗进了来?”    “自从听说公会要选址集中管理病苗,我就猜,多半要定在锄头坳。所以,我和你们首主早就商议过了,若是他们真要打开坳口,我们都赞成——这一回以静制动。”    “什么?!”卫家祁眼角抽搐,将黄色的稿纸捏得发皱。    “他只是首肯家伙们陪异灵生切磋探底,绝不是你叮嘱的那种铤而走险。”    李争霆过后特意挨个问过在场的家伙们,果然是卫主任私下给的命令。    “去的又全是有标志的熟家伙,要是反被抓住了,卫主任,你知道后果吗?”    “是。”    李争霆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我和他都等着看后续,这节上不会放任你下绊子。你这两天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等李争霆走出万重哭,卫家祁才小声抱怨:“难怪......难怪昨晚首主不到,就我一个心急火燎。敢情你们都通好气了。”    小姐把玩着斗篷的衣角,“你都不和我们通气,我们也不和你通气。”    卫家祁瞪着柳二爷,“你也瞒着我?早说清楚是首主的意思,我难道还敢自作主张吗?!胳膊肘朝外拐的蠢蛋!”    柳二爷劝着:“哥,放人的事,我瞒着你都是李先生的意思。他说你私下诓家伙们以身犯险,该惩戒你提心吊胆一晚上!”    就连柳二爷都摸得准:没有首主的命令,卫家祁再着急上火、再有小九九,也不敢明着一意孤行。    天亮了,日出而作。    小姐也往外走去:“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也只能顺势而为。你莫要太激进了。”    “是啊,哥。况且你我都身处其中,你要铤而走险也行,可悠着点儿!别被那些杂种们逮住了。”    卫家祁心有不甘,他一边跟上去,一边劝慰自己。    前途陌路,焉知非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