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小姐一定也觉得我穷凶极恶，是不是？”　　　　“不，我不觉得，你只是没有被人温柔对待过才会这样，如果你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也许你会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安稳的生活，是环境把你变成这样的，我为你惋惜。”　　　　冼家敏说的是心里话，她采访他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和她插科打诨，态度非常玩世不恭，说起自己杀人的过程，更是毫无悔色，冼家敏一直认为这人就是冷血的，今天她本来想听他是怎么杀了林歌的，这是这两年娱乐圈的第一谜案，可是刚才听他说自己的身世，听他说那些不幸的遭遇，她忽然更想知道他的行凶动机，因为现在的他让她知道他不是无缘无故犯下杀人案，这种有着犯罪原因的背后，更值得深思。　　　　“你说第一个人是因为骂了你被你用刀杀死，中间五个人是因为骂别人被你看到然后被你杀死，那林歌呢，你为什么要杀她，也是因为她骂人了？”　　　　“不是，我没看到她骂人。”　　　　“那是为什么？”　　　　“我不认识她。”　　　　“什么？”　　　　“我根本不知道林歌是谁，警察跟我说她是个大明星，被人杀了，死法跟我的行凶手法很像，我就承认了。”　　　　“你……你说林歌不是你杀的？”　　　　“嗯。”　　　　“那你为什么要承认？”　　　　“因为……我想我的名字被记住，小时候我一直想得一张奖状，给爸爸看，让他不再打我，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从来也没得到过，我很羡慕名字被写在奖状上的同学……”　　　　“这和你承认杀了林歌有什么关系？”　　　　“因为林歌是大明星啊，如果被大家知道是我杀了她，我一定会被大家记住，你看，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来采访我的么？”　　　　是的，她的确是因为这个来采访他的，因为如果只是一般的凶杀案，社会舆论绝对不会这么强大，这起案子之所以引人注意，是因为死者里面有明星，所以才造成了这种效应。　　　　冼家敏哑然，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该说不是，如果说是，目的性似乎太明显，如果说不是，好像又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似乎不管怎么说，都摆脱不了尴尬，等等，骆天好像说过，即使是选择题，也不一定要二择一，除了回答是或不是，还可以有别的答案。　　　　想想。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是因为想知道案子背后的故事，不仅仅是被害者的，还有你的，因为我相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刚才你就说了原因，不是吗？”　　　　“冼小姐，你相信我？”　　　　“对，我相信你。”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相信我这个杀人犯？””　　　　“因为直觉。”　　　　“直觉？”，大概这个词邢伟不经常听到，所以想了好一会，“可是警察是不会根据直觉办案的，他们只讲证据，对不对，云警官？”　　　　云照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似乎在他的世界里，选择题也不是只有两种答案，“听狱警说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在看传知杂志，你的采访应该都看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很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云警官，我最满意地就是你找来了冼小姐，让她为我写故事。”　　　　“是吗，那挺好。”　　　　“是很好，所以我很感谢云警官。”，邢伟默然了一会，忽然抬头看着云照，“云警官似乎不怎么在意我说的话？”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　　　　“林歌，那个女明星，她不是我杀的。”　　　　“你是说这句？”　　　　“难道你不在意？”　　　　“我是警察，办案只讲证据，不凭空口白话，你说林歌不是你杀的，那她被杀的那天，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个冼家敏知道，警方公布的信息里提过，林歌被杀当晚，邢伟没有不在场证明，据他自己所说，他是在街上偶然看到了林歌，然后一路尾随，在行至一个僻静的小巷以后用刀刺杀了她。　　　　“我不记得那天我在干什么，杀了第一个人以后，我每天都要喝很多酒，大概我在喝酒吧？”　　　　“大概？”　　　　“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用一个喝酒就想翻供，你觉得可能吗？”　　　　“我知道不可能，我只是想把实情告诉你而已，前面六个是我杀的，我承认，但林歌真的不是我杀的。”　　　　他又看着冼家敏，“冼小姐，我说的是真的。”　　　　他的眼神很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冼家敏几乎就要相信他了，可是她始终是谨慎的，邢伟想翻供又不能给出确实的证明，他的嫌疑就不能消除，冼家敏静默了一会，看到邢伟一直看着她，他的眼神带着乞求，她终究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邢伟笑了，仿佛终于放心了一般，可是冼家敏却迷惑了，林歌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邢伟到底是不是凶手，如果他不是，又会是谁呢？　　　　“时间到了。”，狱警过来提醒云照，“云队，我要带他回去了。”　　　　狱警解开邢伟的手铐，这是每次采访结束以后都要做的事，也许因为已经习惯，邢伟的表情十分平静，他老老实实由狱警带着离开拘留室，走出门口之前，他和云照说了最后一句话，“云警官，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种杀人犯，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因为你是少数不对我大声说话的人，谢谢。”　　　　如果冼家敏没有记错，这是他第一次和云照说谢谢，杀人犯感谢警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云照是不是第一次遇到？　　　　她留心他的神色，注意到他的睫毛有一丝微微的颤动，看来他对邢伟的不幸遭遇并非完全没有感觉。　　　　冷面警官也会有动容的时候，看到云照这种反差的样子，冼家敏很想笑，可是拘于他的威严，她又不敢笑，这种要笑不笑的感觉十分难受，她抿了抿嘴，云照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信息，偏了偏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邢伟很可怜。”　　　　“可怜？”　　　　“嗯……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觉得如何，不觉得又如何。”　　　　云照又恢复成之前的冷漠样子，“他的可怜并不能抵消他犯下的错，这个世上比他可怜的人多的是，他们也没有去犯罪，去杀人，你在可怜他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被害人的家人，他们都有父母亲人，现在他们死了，这些人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难道他们不可怜？”　　　　“我没有想那么多……”　　　　“所以你上了邢伟的当。”　　　　“上当？上什么当？”　　　　“利用你的同情博得关注。”　　　　“关注？你是说林歌的案子？”　　　　云照点点头，“现在你的心里一定在想邢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不是杀林歌的凶手，对不对？”　　　　“……嗯。”　　　　“所以你已经上了他的当，你有没有想过你采访他那么多次，他为什么之前几次不说，反而在最后一次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对啊，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几次不说？　　　　“因为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他的案子就没有吸引你的地方了，所以他选择在最后一次才说，还要说的不清不楚，这样才能吊足你的胃口。”　　　　“不清不楚……你是说他故意说一些不存在的事吸引我的注意？”　　　　“嗯，以前也有这种案例，犯案者由于缺乏被人关注的体验，为了博得关注，会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　　　　“可是邢伟看着不像这么复杂的人啊。”　　　　从他过去的经历和杀人手法来看，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情绪不怎么稳定的人，这么复杂的心思，是他这种人会有的吗？　　　　“这不是心思复杂不复杂的问题，是潜意识在作祟，就像婴儿会用哭声吸引大人注意一样，这只是一种心理反应，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做这种事，你没注意到刚才邢伟听你说杂志因为他的采访大卖以后很激动的样子吗，这就是他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反映到了情绪上。”　　　　是这样吗？也许吧。　　　　她又不是杀人犯，也不是天天和杀人犯周旋的警察，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大概犯人的世界我不懂吧。”　　　　虽然云照说她被邢伟利用了，她也没有生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生气，就是没有气，她只是有些疲惫，很想赶快回家，“云警官，我先走了，稿子写好以后我会发到你的邮箱，如果有要修改的地方，你再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