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辞拔掉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黎玲站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推了回去。　　　　刚做完手术，尤辞身体很虚，毫无战斗力。　　黎玲只是轻轻一推，他就倒回床上，觉得头晕。　　　　黎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更加强硬，“去，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　　“我不管。”　　　　尤辞的脸埋在床单上，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床板站起来，望着黎玲，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　　距离今天的自由滑比赛只有两个小时。　　　　而尤辞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四分多钟的高强度表演。　　　　黎玲叹气，她走近尤辞，姿态放低，以劝诫的口吻说道：“尤辞，你现在的状况不好，无论做什么，身体都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带着这样的身体去比赛，会拿到什么样的名次？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尤辞握着拳头，眼眶渐渐湿润。　　黎玲拍拍他的肩，“比赛还有下次，但现在不好好养身体，以后就不好恢复了。你算算得失，哪个更划算？”　　　　这句话说完，尤辞已经泪流满面。　　“来，你好好休息，我得先回去给组里说明一下。”　　她转过身，就见门口瞬间飘过三个脑袋。　　　　黎玲走出病房，关上门。　　经理，姜旭和樊颂三人站在外面，朝她投来好奇的眼神。　　　　“你们别担心，尤辞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住两天院。”黎玲看向姜旭，“这边没你什么事，要跟妈妈一起回去吗？”　　听到妈妈两个字，樊颂猛然睁大眼睛。　　　　“不了，”姜旭摇头，“我在这边陪陪他。”　　“也行。”黎玲点头，正好手机响了起来，她点头示意一下，便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　　　　目送走黎玲，樊颂回头，疑惑地看向姜旭。　　　　经理率先进了病房。　　她没动，姜旭也没动，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盯得不自在。　　　　“怎么了？”他问。　　“黎教练是你妈妈？”网络没有告诉她这个消息。　　“对啊。”　　　　这个消息对樊颂来说，非常非常意外。　　完全想不到。　　　　进到病房，尤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看到姜旭和樊颂进来，他不适地望向窗外，顺便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不想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很丢脸。　　　　姜旭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他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了上去。　　　　“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尤辞吸吸鼻子，清清嗓子，“还活着。”　　隔壁床的病人开了电视，好巧不巧正是当地电视台，又恰好是全国青少年花滑比赛赛前采访视频。　　　　樊颂眨眨眼睛，她找到遥控器，冲病人抱歉地指指，然后换了频道。　　就这么几秒的工夫，姜旭觉得，尤辞似乎又要哭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吃。”姜旭发誓，他原本真的不想说风凉话的。　　尤辞幽怨地瞪他一眼，拉过被子盖过头，蒙了几秒，又掀开，板着脸说：“你们不用一直看着我，放心吧我不乱跑。你们该吃饭吃饭，该洗脸洗脸。”　　　　姜旭和樊颂都低头看自己，是的，他们忙活了一整晚，没洗脸没吃饭，比尤辞这个病人还狼狈。　　“对对对，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我陪在这里就好。”经理说。　　　　*　　　　樊颂和姜旭回到酒店，洗漱完，两人重新回到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早餐店。　　两人各自叫了碗水饺，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味道鲜美。　　　　肚子早就饿了，吃的就在眼前，两人都没闲工夫聊天。　　　　小店墙上放着电视，电视里正播着体育新闻。　　今天的自由滑表演已经开始直播了。　　　　樊颂把饺子含在嘴里，侧着脑袋抬头，认真看向屏幕。　　嘴角沾上两根发丝，她丝毫没有注意。　　　　姜旭看了眼屏幕，再看了眼樊颂。　　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帮她把那根发丝别开。　　　　指尖有点凉，碰到她的温热的脸颊，虽然只是短暂的两秒。　　樊颂回头。　　姜旭自然又无辜地看着她。　　　　樊颂动动腮帮，快速移开视线，又夹起一块饺子，含进嘴里。　　姜旭勾勾唇，自顾自吃起来。　　　　*　　　　原本以为尤辞可以安安静静养伤，但事情却超出了樊颂的预料范围。　　不知道记者从哪里打听到的情况，专门来医院采访了尤辞。　　　　于是赛前吃海鲜闹肚子，再到突发阑尾炎这段糗事被当做搞笑谈资搬上报纸，大伙说起来，都是苦笑着摇头，说他是一位吃货选手。　　　　而非常爱面子的尤辞在意外得知这件事之后，对媒体和记者都有了一股深深的恶意。　　这样丢脸的事还写出来发表出去，他真的不要面子的吗？　　　　况且，这则消息如果被他父亲看到…　　尤辞不愿去想。　　　　*　　　　赛事结束之后，樊颂收拾好尤辞的行李，全数交给经理。　　樊颂把自行车推出来，远远的看见姜旭站在门口，寒风刮起他的呆毛。　　　　她原以为姜旭会和经理一起离开呢。　　姜旭回头，看见她出来，朝她挥挥手。　　　　樊颂踩上自行车过去。　　姜旭笑眯眯地跑到她面前，摊手：“老李他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了。”　　　　“栽载我吧。”他笑着，人畜无害的眼神带着一股天真。　　“好啊。”樊颂一口答应。　　　　姜旭坐到自行车后座，樊颂蹬腿，“抓紧咯。”　　　　姜旭两腿收起来，靠在边上，手抓住她腰侧的衣服。　　　　迎面的冷风都被樊颂挡了，姜旭只需要缩在她后面，做一只安静的小乌龟。　　　　“樊颂！”他朝风里喊。　　“诶！”樊颂不好回头，又带着口罩，只能回应的大声点。　　“你练平衡吗？”　　“什么？”　　“练平衡！双手丢开！”说着，姜旭已经张开双臂，摆在空中。　　　　这条道路空旷而宽阔，鲜少车辆。　　路灯把他俩的影子射得老长，樊颂看到地上的影子，身后的他展开双手，像一对翅膀。　　　　“怕不怕摔倒？”樊颂喊。　　“不怕！”姜旭答。　　“摔倒了怎么办？！”　　“爬起来就行！”　　　　于是，樊颂缓缓丢开双手。　　自行车笼头没了手的掌控，方向全凭心情。　　好在这条路笔直顺畅。　　　　樊颂张开双臂，脚下踩着踏板，手臂动作不敢太大。　　迎面的风又冷又寒，樊颂却觉得心旷神怡。　　姜旭双腿放下，虚靠着地面，他喊道：“快点再快点！”　　　　樊颂苦笑：“不能再快了！”　　但脚下却卖力地狂踩起来。　　　　樊颂这么听话，姜旭打心底里开心，恨不得原地蹦个几圈。　　这条路幽深伴着昏暗，却因为她的配合，让他感到放松与快乐。　　　　他忍不住欢呼。　　她也一样。　　　　…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喇叭声，吓得樊颂身子一抖，笼头也歪了。　　　　骑摩托车的非主流子觑了俩一眼，看神经病的眼神，嚷着：“喊什么喊，吵死了知不知道！”　　摩托车倒是一溜烟就骑走了。　　　　但樊颂没能控制好车头，自行车歪进了马路一旁的草坪里。　　磅咚一声，伴随着哎哟叫声，车轮翻空旋转。　　　　樊颂和姜旭摔在草坪上，四脚朝天。　　草上带着露水，微微湿润。　　　　因为穿得厚，摔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两人躺在地上没心没肺地傻笑，笑累了，就仰头看着星空。　　这几日白天都是晴空万里，一到夜里，可以看到星汉灿烂，美得直击人心。　　　　“姜旭。”樊颂叫他。　　“嗯？”姜旭依旧望着天空。　　“我们还是摔倒了呢。”樊颂说。　　“是啊。”姜旭苦笑。　　　　“你刚才怎么说的？”樊颂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星星，自顾自说：“爬起来就好了。”　　　　姜旭微顿，忽然有种预感。　　樊颂划动空中正在移动的星星的轨迹，继续说：“呐，我们一起爬起来，好不好？”　　　　他意外地朝她看去。　　移动的那颗星星不见了。　　　　似有感应一般，樊颂偏头，撞进他闪着微光的眼里。　　“你…”姜旭嘴唇轻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微风刮起她的头发，送来一阵清香。　　樊颂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朝他伸出右手。　　　　*　　　　“我们一起爬起来，好不好？”　　晚上，姜旭大喇喇躺在床上，耳边一直闪过樊颂的这句话。　　　　她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什么？　　姜旭仔细端详着枕头旁的唐老鸭，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闭上眼，只记得，她的手，异常温暖。　　　　*　　　　初七，高三正式开学。　　樊颂又陷入忙碌之中，每天教室食堂和家，三点一线，吃饭用跑的，一刻都不敢耽误。　　期末成绩早就下来了，她总算发挥正常水平，最近的测试下来，浮动保持在一定范围内。　　　　但尽管这样，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要还没有到最后的高考，一切都是未知数。　　　　周六放假，樊颂坐车去市中心买点生活用品。　　她进了一家饰品店准备重新买一副手套，不巧碰见一个熟人。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再次见面，连樊颂自己都很意外自己居然立马就认出她来。　　姜忆的同学在饰品店门口等她，聊着闲天。　　　　樊颂从他们旁边过去，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小姐脾气真大。”　　“如果不是傻人钱多，我才不想和她玩。”　　“别说了，她等一下说好要带我们去吃马卡龙呢。”　　“走吧，我们去那边等她。”　　　　樊颂有些诧异地瞄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