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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慕  一眼惊鸿,醉芙蓉(01)    -    西藏,拉萨。    临回南城前一晚,慕言蹊只身来到八廓街。    夜晚,街上的人更多,藏族人和游客混在一起,她逆着转寺的人群朝着大昭寺门口的供灯室艰难的走过去。    供灯室门口有两个穿着藏服的男人,她双手合十对着他们微微施礼,跟他们说了明天要来点灯的事。    其中一人告诫她,“酥油灯每天早晨四点钟就会被点亮,如果想要点灯,得早点来。”    慕言蹊闻言浅笑着礼貌应声。    回到住处,她洗漱完毕定好闹钟,便早早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她意识倏然清晰,摸索到置于床头的手机一看,离闹钟响起还有半小时时间。    不可能再睡着了。    她在黑暗里窸窣穿好衣衫,出了酒店。    西藏天亮的很晚,这个时候外面很黑,头顶上的北斗七星清晰可见。    沿着天璇到天枢的方向,还可以看到那颗闪亮的北极星。    忘记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北极星位置稳定,不易变化,有自己的立场,再拓展到人生上面,它有着引领我们到达目标的意义,正如它可以帮助我们分辨方向一样。    想到这个,慕言蹊脚步微顿,抬头望了望。    八月的西藏夜雨多,刚来的那几天天气比较好,几乎每早起来都能见得到星海,最近到了雨季见的就少了,可这几天每次她早起,却都是星辰满天的好天气,兴许知道她要离开,给足了她面子。    游丝片刻,慕言蹊抬脚继续往前走。    老城路很窄,大半夜空荡荡的,只余几盏路灯陪着她,昏黄的灯光照在路两旁的墙壁上,暖洋洋的,每过一个路口,她必定要拿出手机对着之前拍好的照片一一对应。    没办法,北极星是可以分辨方向,但对于一个天生的路痴来说,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分岔口之后,终于到了正街,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街上零星几个磕长头的人,慕言蹊抬眼往前看了看,供灯室的门还没开。    她走过去跟门口的那两个藏族人打了招呼,然后端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耐心等着,目光落在磕长头刚从街角转过来的妇人身上,身后还跟着两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    三个人起身,拜倒,再起身。  周而复始。    磕长头,是在藏传佛教盛行的地区,信徒与教徒们的一种虔诚的拜佛仪式。    两个月前,慕言蹊初到西藏,沿着各个大道,都可见信徒们手戴护具,膝着护膝,前身挂一毛皮衣物,尘灰覆面,三步一磕,每一磕,便念一遍六字真言,直至拉萨朝佛。    当时那个司机用着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和她说过,不管来方多远,磕长头的信徒们绝不会用偷懒的方式来减轻劳累,路遇交错车辆或因故暂停磕头,则划线或积石为志,不折不扣,矢志不渝的,靠着坚定的信念,一步步朝着心圣之地而来。    虔诚之志,千里不遥,坚石为穿,令人感叹。  这两个多月来,她一次次为他们坚定的信仰而折服。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藏族女孩走过来,问她是不是来点酥油灯的。    女孩身穿一件无袖长袍,肩上披着一条红色披单,两条发辫垂在胸前,头顶上方挂着一串巴珠。    慕言蹊看着她脸颊上那两块可爱的高原红有瞬间的恍惚,脑海深处的影像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可很快她回过神,浅笑着对她颔了颔首。    那女孩并没离开,而是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    慕言蹊没在意,视线仍旧回到那母子三人身上,好一会儿,陡然听见女孩开口跟她说话。    “姐姐是哪里人?”    慕言蹊转头,看见女孩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看着她,她想,在来西藏之前,她从未想过世界上还会有如此漂亮的双眼。    瞳孔漆黑明亮,眼白很白,眼眶里水汪汪,亮晶晶的,似是盈着星光,不染纤尘。  眼里是单纯的好奇。    “南城。”  慕言蹊开口轻声答道。    女孩冲着她眨眨眼,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接着摇摇头,有些羞涩的承认,“我没听过。”    慕言蹊笑笑没应声。  中国这么大,没听过也正常。    “我老家是日喀则一个小村寨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从那到这工作了,其他的地方再没去过。”女孩歪着脑袋对着她道。    暖黄的路灯,把女孩的长睫镀了一层金光,一小排阴影,因为她眨眼的动作在下眼睑处小幅度的移动着。    “姐姐长得真好看,”她眨巴两下大眼,咧嘴笑的一脸纯真,“比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人还好看。”    慕言蹊闻言扬扬嘴角,冲她礼貌的笑笑。    “我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看着慕言蹊的瞳孔里有对这种向往的憧憬,片刻,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这辈子大概没机会了。”    明亮的瞳仁里,有难掩的失落。    “为什么?”  慕言蹊有些好奇。    虽然她垂在胸前的两条发辫已经显示她成年了,可她看起来真的还小,怎能如此断定今后的生活?    “我要回老家结婚了,今天下午就走,不会再回来工作了。”女孩笑。    “你看起来还小。”慕言蹊有些迟疑的开口问。    “上个月已经满十八岁啦。”女孩笑眯眯的,卧蚕微弯。    慕言蹊难得八卦一回,柔声问:“你们交往多久了?”    女孩闻言,视线稍垂,“见过一次面。”    “只见过一次?”慕言蹊难掩惊讶。    女孩点点头,“上个月回去见过一次。”    许是看出来慕言蹊眼里的讶异,女孩扯扯嘴角解释道:“这很正常,这种事都是家里人帮忙看着的,我阿爸,阿妈在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去世,后来我跟着阿古生活,男方是阿古帮忙看好的。”    看过西藏的绝色风光,也瞻仰过信徒们的虔诚信仰,但慕言蹊从未了解过,在这里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婚恋观依旧停留在媒妁之言的阶段。    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    她回头,看见供灯室门口的两个人冲着她招手,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站起身对着女孩笑笑转身往供灯室走。    慕言蹊刚站起身,女孩微仰着着头看她问道:“姐姐,外面的世界和这里很不一样吧?”    她低头看她,顿了顿,点点头。    女孩看见,垂下头没再说话。    慕言蹊默然片刻,抬脚往供灯室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过去,看到女孩双手合十冲着大昭寺门口跪拜着,神情虔诚。    她神思稍涌,顿时有些心酸。    她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一出生就有如此高的跳板和环境,三年前,她就深切的了解过这些。    否则,此时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想到她支教的那些学生,他们所缺少的,又何尝不是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因为了解的渠道太少太少了。    可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又听见供灯室里有人叫她,她收回视线,沿着长长蔓延至地下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下到供灯室,扑面而来一阵热浪。    已经有人把对面一排的酥油灯点亮了。    一个人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点着火的小棒,提醒道:“地面很滑,小心一点。”    慕言蹊接过小棒,点点头。    两百盏酥油灯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部分,可真点起来,她才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她一盏盏点着,脚步在湿滑的地上慢慢的挪动。    地下的空气,浑浊又闷热,每点亮一盏,她默念一句六字真言,全身心投入当中时,身体上的不适渐渐被遗忘,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灯光连成一片,给她指定的两百盏酥油灯已经被一一点亮。    为佛点灯,求得智慧。    这句话,她一直默默记在心里。    被几千盏酥油灯围绕着,黑暗中目力所及之处皆是跳动的火苗,火苗的波浪随着钻进来的风一齐摆动,凝聚着一种张力,神秘又庄严。    慕言蹊闭上眼,微仰着头,精致的小脸上,眼睫轻颤,胸腔间胀满的情绪一下子冒了出来。    三年了。    西藏,可以洗涤人灵魂的地方,这一刻慕言蹊想,可能就是这样的。    片刻,她睁开眼,头也不回的拾阶而上。    踏出供灯室的门,天色已呈青色,星光渐稀,清新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刚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慕言蹊眼睛看向刚刚那个日喀则女孩跪拜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人了。    磕长头的人和转寺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他们拿着鲜花和转经筒,虔诚信仰的又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风来,经幡浮动。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指腹轻蹭过眼角的那朵樱花瓣,把围在脖子上的棉麻围巾虚罩在头上,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抬脚往来时的方向走。    没注意到走到刚刚那个长椅边时,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    一个身姿挺拔,同着一身素色衣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