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章 歪路(1 / 2)默雨言秋短篇小说选集首页

王国新是修理车间的起重工。

王囯新一米七多点的个头,胖胖的,皮肤黑里透黄,音调压抑而低沉;从不多说一句话,咋看是个老实本份的人,总而言之:大伙对他的印象不差。

我认识王国新是我来修理车间当技术员报到那天,上午九点钟左右,我在机关办公室收拾东西,打算收拾完,给修理车间打电话,让他们来一辆电瓶车,帮我把办公桌和零碎东西拉到修理车间去。

八月的天气还很热,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屋里,屋里像蒸笼,即使把风扇调到最快档,温度也降不下来。我正忙的浑身汗水时,门“吱吜”被人推开了,抬头看,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不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听说你调修理车间了,我帮你收拾东西。”

我正巴不得让人帮忙呢:“谢谢你了”

那青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客气啥?以后咱一个车间工作,就是一家人吗!”

我愣了:“你在修理车间?”

“是呀!没见过面吧?我叫王国新,修理车间起重工!”

声音粗而低沉。

他是我认识修理车间第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认识王国新。

那年代,维修车间的工作性质,除了拖点加班,还有周日的义务劳动,这些额外劳动是没有报酬的。

一个周日,主任带领办公室人员去厂外劳动,太阳刚爬一树稍子高,明媚的阳光平射下来,大地开始热了,虽然立秋好几天了,感觉不出一丝秋风带来的凉意。

主任扫视大伙一眼,问:“王国新呢?”

主任站我身边,我认为问我呢。

我说:“他不是办公室人员,大概没通知他吧!”

主任说:“通知了。”

我问:“不是办公室人员劳动吗?”

“他是车间团支部书记吗。”

“哦,原来如呢。”

正说着,远远见王囯新扛着铁锹,大步流星奔过来了。他知道来晚了,一边抹汗一边说:“唉,别提了,早晨做饭的时候,没液化汽了,我妈非让我去换汽,我说等我劳动回来吧,我妈说:你中午不吃饭了?我想也是,换了一罐汽来晚了!主任,脚下是咱们的责任区?干吧!”

主任点头的功夫,王囯新脱下上衣,身着一个短袖衫,挥膀子干起来了。

半天过去了,王囯新一人干了责任地的一大半。

太阳升到了头顶上了,火热的光线洒下来,洒到地上,头顶上,脊背上,我早汗流如雨,气喘吁吁了,可是,主任划分我的责任地还剩一大片没干呢。

“来,你休息一会儿,我干!”

我正怨天忧人,累的要死的时候,王国新扛铁锨走过来。

我专意地说:“你干这么多了,怪累的,休息吧!”

王国新一昂脖子:“我不累!天天干起重活,炼出一副好身子骨了。”

王国新伸伸胳膊,意思是说:看我多壮实。

王囯新的帮助下,我完成了任务。我想拉王国新交谈几句。说心里话,自从来车间里,我还没和谁交流过,今天王国新帮了我,我打内心感动的同时,心想他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青年人都求进步,向况,我还不是团员呢!王国新是团支书,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我要求进步的好楔机吗!

晚上,没月亮,天上飘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屋外黑乎乎的。我吃罢晚饭,刚要去街上溜弯,一抬头,门口站着一个人。我这才想起来,刚才走出门了,担心突然下雨,折回屋里拿伞了,没关屋门。

“哎!吃过饭了?”

王国新站在门坎上,笑眯眯问我。

“吃过了。”我一边答应,一边把雨伞放茶几下边。

王国新问:“你出去?”

客人登门了,我只好唠个瞎话:“不!不出去!”

王囯新一听我说不出去,慢慢走到沙发前,他没坐,直愣愣站那儿。

我说:“请坐!请坐吧!”

王国新这才坐下。

我这才看见,王国新手里提着个小包,他身子遮挡着,又在黑暗处,看不清是啥东西。

正疑惑,王国新把包放到茶几上了,说:“今天,我弟弟进山了,采集一点蘑菇,你尝尝鲜吧!”

“哎,自己留着吃吧!还送给我!”

“我家吃不了,再说,我家还有。”

正说着,“汪汪汪——”门外传来一阵狗叫。

挨门邻居养着一条巴狗子,都说狗通人性,我们一排平房八户人家,天天来来往往,狗都认识了,遇到从不狂吠,引起狗叫,一定来生人了。

正猜疑,一声尖厉女孩叫:“王国新,快过来!狗咬我啦!”

喊声凄凉而疹人,漆黑的夜里,更让人心慌。

王国新一个箭步窜出去,喝诉道:“叫?打死你!”

狗不叫了,沉寂,一阵沉寂之后,听见王国新和女孩对话声。

我刚站起来,王囯新领女孩站在了我面前。

“这位是?”

我还没说完,王国新笑着指女孩:“他叫张新,咱一个车间的,我是起重工,她是天车工。”

张新,名字好熟啊!来车间几天了,工友们常提起张新这个名字。

“原来你是张新,好熟的名字,咋这么凑巧,来这儿了?”

王国新说:“你还不知道吧?”他指张新,“咱们车间团支部副书记。”

“嗯,原来如此,你俩是搭档了。”

王国新说:“我俩今晚来找你,让你尽快加入团组织,愿意吧!”

我听了,脸红了,从年纪上说,我比王国新和张新都大。“唉!空长年纪了,连个团员都不是!让二位操心了!”

王国新笑了:“操啥心呀,咱兄弟姐妹们,小菜一碟吗!”

不久,我加入了共青团组织,成了一名团员。

一晃半年过去了,秋风扫落叶了,不久,北风来了,天气寒冷了。

那个风雪交加的下午,我正在厂房里检测设备运行情况,肚子突然疼痛起来了,我悟肚子蹲墙根下边,疼的头直冒冷汗。

早晨的饭没热透,冷胃了,一会儿会好。半小时过去了,疼痛非但没减轻,反而疼的更厉害了,我都站不住了,眼睛模糊了。

王囯新从厂房门口走来了,见我这样子,一手扶我,另一只手扶墙。

“咋啦?”

“肚子疼”,我咬着牙说,“腰也痛!痛的很厉害!”

“呜呜”的北风从窗缝刮进来,挤进来的雪片,落地瞬间溶化了。我浑身冒汗,汗水湿透了内衣,不是热汗,是疼痛难耐的冷汗。

王囯新小声说:“去医院吧!”

我哼哼道:“去,赶快去!”

王国新毕竟年轻,身子骨壮实,没用五分钟时间开来一辆电瓶车,一把把我推到了车箱里,他坐驾驶坐位上,“笛笛——”鸣两声喇叭,又停下车,去厂房旮旯里拿来一个草席子,一边铺车箱底,一边盖在箱板上,让我脊背靠在草席上,叮嘱道:“路不平,车箱摇晃,坐稳,免的跌下车!”

我疼痛难耐了,叮嘱的话一句没记住,但是,安全意识我有。

我哼哼说:“知道了,走吧!”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结果,令我大吃一惊:膀胱结石。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唯一办法动手术取结石。

人在痛苦中,无法选择医疗条件,何况我是门处汉。

当把我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清楚记的,走廊里灯火通明了,天黑了。一歪头,见王囯新站我身边,心里一阵感动,刚想说啥,王囯新似乎己经知道我要说啥,他摆手说:“啥也别说了,祝你手术顺利!”

多好的朋友,同事,我在最痛苦的时候,一直守护在我身边。

手术还算顺利,当我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太阳从西窗映射进来了,我知道天睛了,又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了。今我难以忘怀的是:王囯新一直守在我身边,他两天两夜没离开病房,我很感动,我想:他有前途,将来会成为党支部书记。他己经是一个预备党员了,他的表现

己经具备一个党员的条件了。

但多年后,我万万没想到,他变了,他原先走过的路与我对他未来想像的路捷然相反了。

几年后,厂里新建了一个车间,车间生产的产品即重要又特殊。厂里要求:各车间抽调工作态度好,技术过硬的工人去筹建新车间。会后,厂长留下维修车间主任。

“喂!新车间需要一个有工作经验,认真负责的起重工!劳资科的人想了一下午,认为从你们车间抽调一个比较合适,你推荐一个吧!”

维修车间一共三个起重工,王国新二十三.四岁,进厂六年的“老工人了”,另外两个,一个面临退休了,另一个整天病怏怏的。看来,非王国新莫属了。

车间主任挠了半天头皮,很不情愿地说:“我这儿离不开王国新呀!他是这儿的主力!”

厂长说:“小局服从大局吗!不能搞小圈子保护主义呀!”

车间主任不言语了,我知道,他一百个不愿让王国新走,王国新不但是车间团支书,还是预备党员,大件吊装离不开他,车间主任把他当成了车间一宝。

可是,厂有厂纪,家有家规,下级服从上级这是一条铁律。

车间主任咬咬牙,说:“好吧!我服从厂部的决定,不过,往后若有王国新这样的青年,别忘了给我配备啊!”

王国新一去好几年了,几年间我俩见面少了,虽然如此,提起他,我总会说:“他有前途,是个人材!他不会老待起重工岗位上,是金子放那都闪光。”

一个周末,刚下过一场小雪,空气冷嗖嗖的,风刮的残叶满马路跑,我买了几斤土豆,正往回走,听见背后一声低沉的声音:“你今天休息呀?”

我回头看,是王囯新。他瘦了,脸皮更加黑黄,眼圈发黑,头发如一蓬蒿草,好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你,你也休息?”

王国新说:“不,不,我上夜班。”

我愕然。

起重工不是常白班吗?有临时吊装任务?我关心地说:“夜里吊装光线不好,千万小心!”

王囯新阴郁着脸往远处看,说:“我,我不干起重工了!领导让我铲糊了。”

铲糊是最简单,最脏,最辛苦的活,好人不干的活。

“咋让你干这呢,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起重技术岂不荒废了?”

王国新愣了一会儿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个车间主任不是东西,天天色迷迷围女人转,他看人不是看工作好孬,谁给他送礼他对谁好!他看不上的人,设法使绊子!不讨好他,工作好没用!”

“那么,你的党员转正了吗?”

不说这还好,一提这事王国新气不打一处来了,骂道:“我不给他送礼,他鸡蛋里挑骨头,我一气之下,不入了!这不,他报复我了……”

我俩正说,刚才说的那个车间主任远远走来了,听见我俩说话,大概猜出了端倪,有意放缓脚步。

我和王囯新打声招呼:“再见了”

转身各自回家了。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时代变革了,依靠工厂挣钱养家糊口过时了,没办法,我和老伴商量,在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开了一家杂货店。开业后,虽然起早贪黑,生意不错,比工厂收入高多了。因此,除了工厂上班,其余精力全用在自己杂货店了。

一天傍晚,我去杂货店接老伴的班,一踏进门,老伴说:“下午,姓王的借了三百元钱。”

“哪个姓王的?”

“忘了?过去常来咱家玩。”

我更加迷惑了:“姓王的多了,来家玩的也不少,谁呀?”

老伴说:“你们单位那个!叫…丶叫王国新的!”

“噢”,我想起来了,“王国新,是他!”

几年不见王国新了,他还在那个车间铲糊吗?我脑子反来复去想,又想到他借钱的事。也许,出门买东西钱不够了,也许去会朋友,身上忘带钱了,其实,如果无限假设,还有许多也许……

我不想想多了,应附老伴说:“嘿,知道了。”未了补一句,“知根知底的人,别问多了,显得不相信人家!”

老伴说:“我知道,他父亲见了挺客气,再说,王国新也不错吗!”

一天,天上突然飘来一片云,云层越来越厚,夕阳被遮盖在云层里,云载着雨,雨乘云,天瞬间黑暗了下来。我担心下雨,老伴在店里吃不上饭,拿把伞匆匆朝杂货店跑去。

刚踏进屋里,大白雨点子便“哗啦啦”倾盆而下,眨眼工夫,马路上变成了河道。

杂货店空荡荡,下雨前顾客全跑光了,老伴坐门里面正呆痴痴看下雨呢。

“前天,王囯新来还钱了。”

我说:“他是讲信用的,手上有钱会还的。”

老伴说:“不过,他今天又借了五百元。”

我抖抖身上的雨水,问:“刚还又借,他干啥用啊?”

老伴呛白一句:“你结交的朋友,问我?不如问你自己!”

我不假思索地说:“也许家里突发事了?”

老伴说:“突发啥事!小心他拿钱赌博!”

“不可能!”

“咋不可能,现在的人什么事随时能发生!”

“上次三百元不是还了吗!放心吧!我结交的朋友差不了!”

雨渐渐小了,天空虽然还下淋淋洒洒毛毛细雨,路上有行人了,杂贷店陆续进来一些买东西的人,我正忙着给顾客拿货,收钱,一抬头,王囯新笑着站我面前。

“嗯,你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