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欢狗跳中，我从小仓房铲了一簸箕玉米粒，撒在院子里喂鸡，又哄着绊腿的大黄说进屋给它拿饼吃。抬头，左妈妈在窗户里看着我们，冲我示意赶快进来。一进屋，我就被热气包围了，人一下子就松懈下来，饭桌上有新蒸的馍馍，一大盘土豆丝，屋里还有玉米糊糊的的香味。“洗手吃饭吧，你不饿吗？”左妈妈一边催我一边装糊糊，一人一碗。我摸了两块昨天吃剩的饼子出门找大黄，手摸了门把手差点被粘住，又凉又疼，我又忘了：这么冷的天，不能湿手摸金属啊！大黄立起来比我高，差点扑倒我。我故意把第二块饼子抛得高高的，让它跳起来接，我们俩都高兴地咧嘴笑。回屋又倒了些温水在食盆里給鸡和狗喝，省得它们渴了吃雪。

饭桌上四个人围着吃，最小的妮妮自己坐在炕上，拿一小块馍馍啃着吃。现在家里就只有左妈妈、兰兰、秀秀、妮妮和我。莲莲送去治病了，治好后就去城里新妈妈家生活。我早先记得军军和兵兵是男孩子，一岁后就被新爸爸妈妈抱走了。我是死皮赖脸的钉子户，只认左妈妈，所以就在这里长到了上小学。兰兰3岁，小儿麻痹症，走路困难，左妈妈每天給她扎干针。秀秀兔唇2岁，左妈妈说明年一开春就带秀秀去缝，秀秀肤白眼大，长大漂亮着呢。妮妮脖子后面有个大包，好像是个什么瘤，明年也要割掉，不然她会长成歪脖子。张得福爷爷虽然是帮孤儿院做事的，但他有自己的家庭，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在我来孤儿院之前还有哪些孩子在这里，我不知道，记不得了，我记事起，就这些人。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来到这里，但是都会逐渐离开去新的家庭，年龄小，容易养亲。还有一点就是，他们都带着自己民族的长相特点，很容易让本族人亲近。我却很难说是哪个民族的，黄发黄眼，不太像汉人，单眼皮又不眯眼不像蒙古族，身材细细弱弱就更不像了，五官也不立体，更不可能是维族，人家哪个民族看我都不像自己人，我只能跟着左妈妈当汉族。

我饭量小，很快就吃饱了。左妈妈不满意，让我再喝一点糊糊，说我：“多吃几口，离睡觉还早着呢，咱现在吃两顿饭，你在学校吃的那么一小块饼子不顶事。”看我犹豫，又说：“再喝点糊糊，你看你啊，人冯奶奶说你跟丝瓜一样细。”我看看自己的腰身，反驳：“我和长南瓜差不多一样粗！”左妈妈噗嗤笑了，妹妹们也都笑起来，我又端起了碗。

吃完饭，我洗了碗，左妈妈给妹妹们洗脸洗脚漱口。我把大院门栓好，把鸡窝门挂上扣，再放下棉帘子遮好，可不能冻坏我的鸡娃娃们。大黄窝里有厚厚麦草，还有两件得福爷爷的旧棉袄，洞口尺寸小，是让大黄小时候钻的，现在正好防风，大黄自己会用旧袄堵上洞口睡。

洗脸洗脚后我爬上炕，在炕桌上开始写那一点点作业。写完和妹妹们在一边玩挑小棍，妮妮自己捏橡胶公鸡玩。左妈妈还要烙点饼，给我明天当干粮。八十年代的塞外，电视机只是听说过，何况我们这里秋天刚刚通了电，才接上自来水。左妈妈说过年买台收音机，我们都很兴奋，天天盼过年。妹妹们笑闹着，左妈妈哼着歌，调子和谁唱得都不一样，词就更听不懂了，我问过，她说是古谣。啥是古谣？古代人唱的歌吗？我问过一次，左妈妈就不唱了，所以我就再也没问过。

外面北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我慢慢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