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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今天是父亲节,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伟岸的身影,他好似微笑着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笑容,两道眉毛浓密而乌黑,脸上早早就出现了少年老成的岁月折痕,伸出粗壮的手掌从兜里掏出几个刚摘的‘马奶奶’递了过来。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三月有余,前几天我才刚和弟弟去看过他们,坟前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草,簇拥在父亲和母亲的‘家门’口相互嬉闹着迎风轻舞,光净亮丽的墓碑上有他们的名字,曾经这两个名字是两个有血有肉的人,是我们的天和地,是我们的至亲骨肉,是我们还来不及答报一二的亲人。

我亲爱的父亲,生时生性刚正,心直口快,做事光明磊落,去时山岳悲鸣,儿女泣泪,诸亲惜叹,感念其平凡而伟大的一生。

父亲去后的很多天里,我都不相信他就那样离开了我,在我的心里他还活着,就在某个儿女的家里颐养天年,过着晨起在小饭桌上吃着热腾腾的牛奶或者稀饭,午时略睡会坐在窗前看着过往的行人,傍晚时分他会站在门口张望着下班的儿子,夜晚时分会坐在角落里看着小孙子辈们在客厅里玩耍。

父母一生有我们三个不成器的女儿和他心心念念的儿子,有人会觉得奇怪,我们姐弟几个年龄跨度特别大。大姐、二姐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那时的父亲年富力强,正是人生最辉煌的起点,他拥有着普通人一样的理想和报复,和母亲一路相携着过日子,那时父母大概觉得凭着这些成就,就可以成为今生最大的赢家。

世事无常,父母走过每个人都曾走过的路,经历过每个人都曾经历过的种种磨难,在他们的生活中也并没有一帆风顺,他们也遭遇过社会的挤压和时事的磋磨,在人生走过不惑之年迎来了我和弟弟。让他们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制高点上。

父亲常常得意的说‘他遇到了很多人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机遇,收获着一次又一次惊喜,将许许多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母亲去后,父亲一个人呆坐在家里看着母亲的衣物久久不说话,不停着用手抚摸着,眼里全是不舍,父亲的爱含蓄内敛,不张扬。

父亲本不想跟着儿女四处漂泊,他想守着他和母亲的家。在母亲重病期间,父亲一个人守着家门口的小路默默等着母亲平安归来。曾无数次母亲因病离家时父亲依依不舍着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车子绝尘而去他还站在原地张望着,母亲病愈出院时,父亲欣喜着推着小推车将母亲接回家。我们永远无法想像母亲住院时,父亲是如何守着电话寸步不离,只为等来母亲出院的消息。

母亲临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家里一切都是母亲在打理,父亲一辈子都没有为生计操过心,甚至连今天穿什么衣服都是母亲为他找好的。母亲去后,曾无数次他站在窗前神情悲戚怀念着与母亲的过往,一个人默默落泪,向着母亲的方向发呆。

父亲跟着我们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里我们都在为生计奔波,大多时候只留他一个人在家里独处,城里的生活并不适合父亲,人生地不熟的他突然间成了闲人,让他连走出大门口的勇气都没有,农村呆了一辈子的父亲,出门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很多时候都是他满头大汗着寻找着家,而我们正在忙着手里的活计,却听到陌生人的电话而手忙脚乱着前去接他,他坐在路边看到我们走过来,立马上前惊喜着如孩子一样露出释怀的喜悦。

父亲说‘城市太大了,我很容易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都有些不相信,父亲在家里时,精精明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城里才几天就成这样了呢?但我们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结症在哪里。

我真正了解父亲时,他已经糊涂了,这些年他一个人将自己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完全和外界脱离了生天只能透过小小的窗口看着外面的方寸天地,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是芸芸众生的凡世俗尘,而父亲的心里只有母亲和他的家。

他每天自言自语,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他忘记了所有唯独记得他和母亲的过往,脑海里时常会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而我做为女儿听到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是烦燥,很多时候觉得他很累赘。

父亲年纪渐渐大了,他分不清白天和晚上,有时大半夜睡醒后会在客厅里翻找,不是将这个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声响,就是将那个东西弄坏丢在地上,就连放在桌上的卫生纸都不放过,一个人嘴里嘟囔着手里不停着撕扯然后丢得满地都是。只要听到他又在客厅里不断祸霍,总是会恼怒着从被窝里蹿出来大声何止着他的行为,黑暗里父亲如一只幽灵四处翻找着,他并不需要灯光来照亮周围,他将心当作眼睛摸索着客厅里的一切。

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父亲就那样如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呆呆望着我脑眦一包的样子。我眼里全是愤怒,心里怒火噌噌上升,怪他将我好不容易才进入的梦乡打断,很多时候我总会不受控制着尖叫,向他撕吼,发泄着心里对生活的不快,而父亲手里的半个果馅在指间滑落掉在了地上,周围是他弄掉的一地狼藉,我才慢慢从狂怒中清醒过来。

我会强将他拉回房间,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临走时还狠狠瞪着他,走到门口时警告他不要再起来,然后生着气将地收拾干净,大多时候天以经快亮了。

有一段时间,父亲的作息完全和我们相反了,他一整个白天都在沉沉睡觉,而我们进进出出他全然不知,等我将儿子安顿好后,才收拾好房间准备睡觉。他准时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还没有入睡他就用棍子开始敲着窗户,声音不紧不慢,节奏均称,有时敲着敲着来了精神,干脆紧锣密鼓着和着嘴里的号子,这时整栋楼都开始亮起了灯,群情激愤着开始讨伐我们父子。

赔过笑脸之后,我生生将那根棍子当着父亲的面用脚踩碎,然后丢了出去。

没了棍子,父亲落寞极了,他默默着转过身子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整天不吃不喝,叫他也不答应,我心想这下子安静了,不吃就不吃吧,总不过饿了他会起来吃的。

夜半,我没有听到父亲起夜的声音,有些慌,起来看了他两次,第一次他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呼吸时被子一高一低。第二次发现父亲并没有在床上,他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远方落泪。目光悠远而悲伤。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父亲自母亲离去后他跟着我们四处漂流,我们每天早出晚归并没有多少时间陪着他。一天当中连和他说话的时间都不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