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仰望的视野中,辽阔又灰蒙蒙的蓝紫色天际被反光玻璃和巨型广告牌分割成小块,此刻又进而被无数丝线与绳索切成了碎片,如同屠夫刀锋下细密的肉糜。设置路障的执法人员们只听到某处被封堵的暗巷中传来一声炸缸般的机器轰鸣,仿佛有不知轻重的人吵醒了一只沉睡的虎豹。反应及时的警员意识到这声机动车鸣意味着什么后迅速赶到现场,只见两轮沉甸甸的重机车胎宛如摆脱了地心引力般沿着一栋证券大厦的墙面陡然爬了起来。眼力好的人注意到摩托车并非仅仅依靠加速度在上冲,车头和车尾还各搭扣着两根悬至高楼顶端的伸缩绳索正在急速将车身向上弹射,构成了两只飞镖形状的倒三角。
蜘蛛侠并不在那辆车上。她早就没了影,更准确说,她在铺路,并且早已将那条漂浮在空中的路铺出了极远极远。
徘徊者的重机车跃出大厦顶端时抛起了一道弧线,用以拉升的绳索迅速回收消失在他腰际,下一秒又目标明确地缠在了蜘蛛侠预留的两道平行蛛丝上。摩托的轮胎跃过最高点向下垂,稳稳地落于平行蛛丝中间的第三根蛛丝上。平行蛛丝如同铁轨一般联结着高楼大厦们,在这座怪物般发达的城市里凭空造出了奇异的立体景观。行走在蛛丝上的摩托只要不偏离轨道坠下高空,就无处不可去。
“……好新的杂技,”新警员感叹,“骑着摩托车走钢丝,还有两道安全绳保险。这要是马戏团我都想补票钱。”
“得,”身边的带教警员收了枪,顺带把新警员高举的手臂拉下去,“别瞄了,瞄不准的。”他用眼睛估算了遍布整个曼哈顿中下城区的蛛丝密度,觉得今晚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蜘蛛侠在用蛛丝铺天路时不仅又多又稳,还预留了诸多误导路径,地面上的人完全没法根据蛛丝的所在地来预判徘徊者的目标方向。
“如果只是徘徊者,他的绳索有限,通常都是重复回收使用,长度和数量原本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种程度的摩托车版空中飞人,”带教警员摇头,“但是有蜘蛛侠就不一样了,那些蛛丝喷了也就喷了,像这样奢侈地在天上修路虽然是夸张了点,但他们的确做得到。”
带教警员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的行动告吹的收队通知,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对着新警员挑眉毛,唉声:“如果不是干这一行,其实我还挺爱看这两个人不闹矛盾时候的样子,合作起来真是奇招百出招招不一样,连逃跑都逃得这么精彩。”
*
与警员们的慨叹不同,在他们眼中永远不可捉摸的天才罪犯、逃之夭夭的义警,在摩托即将接驳最后一段蛛丝时差点坠落高空。
“迈尔斯,你在哪里?”耳麦中的声音宛如一场异常成功的偷袭。
电话是强制接通的,他重新设计通讯装置时曾经植入过一个程序,程序会将他手机上短时间内的高频未接来电转接到通讯频道中,防止他错过亲友求援的危急情况——说是亲友,实际上会真正启动这套紧急通讯的人只有一个。
“……外面。”他在一座三星级酒店的天台刹车,拧熄了摩托,防止发动机的声音被母亲通过听筒察觉。
蜘蛛侠从一栋旋转式立体停车场后面探出头,她意识到徘徊者没有跟上蛛丝的引导,翩飞两下折荡回来,手腕一翻帮他把车粘在天台栏杆上。紧急来电不会在通讯频道中共享,情绪眼无声地眨了眨,像在问他发生了什么。
“我敲了你房间的门,发现里面没有人,”耳麦中瑞奥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急促,她吐字稍快、表达清晰,语调不太上扬,比起她平日训斥儿子的晚归时甚至算得上平静,但熟悉她的人明白通常这才是最坏的情况,“但我明明和你道过晚安了。”她没听到过家门口的动静,这意味着迈尔斯甚至是翻窗户走的。
“艾伦叔叔找我有急事。”
“是么?”瑞奥的语气不像个问句。她站在泥泞潮湿的水泥地上,距离上一场雪已经过去四天,可是天冷,人迹未至的建筑背面死角仍然有伶仃白色的残雪。她面对着防火梯抬起头,望向面前这栋公寓的第四层。艾伦·戴维斯租用的那间工作室窗口昏黑,不似有人在里面活动的模样。
迈尔斯察觉出不对:“我马上就回来。”
瑞奥:“不用回来了,”她的果断令人心跳骤停,但下一句却不是迈尔斯担忧的方向,“直接去学校吧。我刚刚接到了通知,愿景学院的学生被要求立刻前往校园公共大厅,警方在学校设立了DNA采样点,所有学生必须提供自己的DNA样本以供比对。”
“为什么?”迈尔斯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紫焰目镜错乱般闪了闪,望向蜘蛛侠。
“据说警方推测你们学校之前那个遇难的女生和蜘蛛侠的真实身份存在联系,他们宣布在听证会现场的神秘客破损头盔上提取到了蜘蛛侠的血样,决定从遇难女生的社交圈开始进行DNA样本排查,最先被列入名单的是她所就读的愿景学院。所有拒绝提供样本或缺席的学生会面临刑事检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