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仁迷迷糊糊睡着了，在邻居家门口，半夜又醒过来，楼道空荡荡的，四周漆黑一片，柳意仁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他感觉有些冷。

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已经变得干燥了，脑袋很重，像是灌了铅，浑身乏力，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柳意仁步伐漂浮，勉强撑着墙壁挪动着。

头疼，眼昏。

他又梦见柯望爱了。

她在哭，她还说他蠢。

他想起来，那个时候是高中，他第一次心动，酥酥麻麻，呼吸加快，酸涩又幸福。

可是从小就没人告诉他什么是爱。亲情，友情，同学情，师生情，他似乎都见过，但似乎都没经历过，他见过妈妈是怎样固执地爱爸爸，母亲的偏执，父亲的暴戾，他目睹了父母的互相残杀。

如果那就是爱情，那真的很恐怖。

妻子对自己丈夫的精神控制，丈夫对自己妻子暴力的肉体虐待。

他的童年是在不断的争吵中度过的，父母以前很恩爱，但自从父亲将全部精力投入某一项实验研究后，性情就越来越急躁，也许是屡屡受挫，父亲对自己开始产生了质疑，天才的头衔一旦戴上，就再也扯不下了，起码父亲是这样的，所以他越来越疯狂。

母亲是心理医生，她常同自己说着治愈父亲后，一家人又恢复如常的场景。可是镜子已经碎的稀里哗啦了。

母亲总是很浪漫，对自己也温柔，对自己也爱屋及乌。

母亲确实那样做了，她在不断开导着父亲，两个陷入沼泽的人，彼此挣扎牵拽着，妄想离开泥潭，甩开脚底的烂泥，却越陷越深。

母亲常说:“会好的，会好的，会好起来的。”

父亲常说:“实验数据不可能出错！我耗费了十五年的心血，怎么可能会错！？”

丈夫得想开点，心理医生应该抓住痛点，可她偏偏又是妻子，比起母亲，亦或是医生，还是妻子，其实柳意仁更希望，她是自己。

每个人都有失偏颇。

她也会讲浪漫故事，讲她的邻家大哥哥，她的青梅竹马，她无助时的英雄，她讲的都是她的丈夫，柳意仁那个十多年都不曾再见过面的父亲。

她会告诉柳意仁，他们有多幸福，这个家有多美好。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成了第二重要的人。

母亲爱父亲如生命，或者胜过自己的生命，每一次被伤害都不肯放手。

后来，一个男人失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他曾经的曾经，仰慕过的父亲。

那人没有留下一滴悔恨的泪水，也是，哭只是情绪的表达，那人麻木，疯狂，入狱。

他成了孤儿，没人肯接纳自己，亲戚对自己避如蛇蝎，说得好听点“基因会遗传”，可那些人的话很刺耳，难听，恶心。

他和母亲一样，很早就成了孤儿。

孤儿院里，院子妈妈是第一个心疼他的人，好景不长，后来他又在孤儿院遇见了陈凉，刚来的那一天，陈凉整个人都很呆，眼神空洞，后来，陈凉遇见了陈姨，再后来，他靠着所谓的天赋离开了临江。

他想，上天还是眷顾他的，初中能够每天都看到那个很温暖的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从窗前经过，他以为那会是永远的触不可及。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柯望爱，一眼惊艳，夕阳西下，霞光撒在路过教室的女孩身上，恣意的笑容，闪耀而治愈，趴在课桌上朦朦胧胧醒来时，一抬头望向窗外，柳意仁便看见了闯入他孤寂世界的柯望爱。

高中时他们成为同桌。

那是一段小有的幸福时光。

那天，女孩来他家找他，他们约好，他给她补习物理，其实一开始，女孩只是想逃离母亲的支配与阴晴不定的谩骂。

他听说五指连心，他想试试，再一次心动的感觉，现在想来……柳意仁不自觉地笑了一声，他那时候还真是……还真是……

那个午后很巧，他刚用银针刺入指尖，柯望爱便悄悄地溜进来了，她后来解释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毕竟是你的生日嘛，给你带了礼物的！不是没礼貌。”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柯望爱，愣在了原地，银针已经刺入指尖，他的心也飞速跳动，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想，果然是心动了。

柯望爱向他飞速奔来，堪堪停在他的面前，神色慌张地盯着他的手，她伸出手又放下，反复几次，最终抬起头，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质问他：“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