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杏花林中(1 / 1)惊鸿一瞥人间首页

天灰蒙蒙得,风呼啸而凛冽,眼瞅着将有大雨倾盆。可今天这寒冬的恶劣天气,并没有将城里的人们关在家里。阖城的人都来了,乌泱泱聚集在这城郊古老的祭坛场。人虽多,却都肃静站立,顺着众人的眼光,我们看到在被人群围拢的祭台上,一个女子浑身缟素,被绑在立石上。她仰头望着天空,又望向众人,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满忧伤…火就要点燃。然后结束。惊鸿一瞥,芳华散尽,故事却还要从那鲜为人知的杏花林说起…

这一夜,老人睡得并不安稳。往日里,夜间喝点小酒总能使他睡得很沉。虽然老人喝酒并不为了助眠,而是为了进入迷蒙空灵的状态,以期遇见神明。这十年里,上神的言语稀少,也不常有默示。他带着一头汗水惊醒,倒不是睡足醒转来的,而是从梦里惊惧逃离来的。昨晚上是月圆之夜,山中一如既往,寂静而清冷。老人独居于此,以日月星辰,花草树木,山中灵禽为友。每逢月圆是向神祭酒之日。昨夜老人祭酒之后,自己一边仰望月亮觉得甚是可爱,一边对月畅饮佳酿,又难得有白鹿从深林中来此相陪,直到子时方才意兴阑珊,合衣而眠。

他才刚合了眼,便恍惚的睡去,犹似白鹿奔跑回顾在前,遂悠悠荡荡,跟着白鹿,到一所在。但见绿水环绕,杏花盈野,如雪成林。好一处“一陂春水绕花身”。他正为这一处绝美绝尘之地感叹欢喜,忽有大光照下,直射得他睁不开眼睛。光中隐约有声音发出:“不要近前来,免得我因你身上的污浊击杀你。”;又说“我是神,是你和你列祖一直以来寻求的,我曾默示于你,今日再次临到你”。老人便蒙上帕子,俯伏于地。神说:“今日我将此子交于你,务必尽你所能,妥善照顾。”有婴孩的哭声传来…突然天昏地暗,天起了凉风,紧接着狂风怒吼吹得仿佛地动山摇。老人紧抓身旁的老杏树,方才勉强站立得住。只见狂风正欲卷走树下被布包着的小婴儿,漫天杏花裹挟。老人急忙俯身抱起婴孩,以宽大衣袖挡住狂风,艰难奔跑寻找避风处。好不容易找到一颗千年老树,树下有洞,遂进入树洞,藏在其中。好一避风的所在。老人歇息片刻,想起怀中婴孩,遂掀起布帘,却是个尚不足月的女婴,正睁着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他,莞尔一笑。老人看着孩子的笑容,也不觉微笑起来,甚至忘却了外面的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地动山摇,恍然觉得这孩子有治愈一切的力量。

突然,地张开了口,老人抱着孩子惊惧不已,趔趄后退。只见那口子越来越大,继而有黑暗带着声音从里面爬出。老人悚然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半分动弹不得。那黑暗起初看去只是一团影子,待慢慢爬到他脚边时,却突然拥有了大蛇的形体,吐出信子,越来越长,越变越大,顺着老人脚边慢慢爬上他的身体…老人挣扎着想要后仰身子,却眼看着黑蛇爬向他怀中女婴,蓦地张开血盆大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人急血攻心冲破禁锢,以身向前扑倒,背对大蛇,全力护住怀中孩子……有明亮的大光发出,刺得他睁不开眼,又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如龙吟深渊,虎啸山谷……

吓得老人汗下如雨,失声大喊救命!这一喊竟把自己从梦中喊醒。彼时醒来迷迷惑惑,若有所失。外面天已大亮,阳光照进茅舍,二月里的早晨,山上还很是清冷。许是昨晚宿醉还未消的缘故,老人甚觉头痛口干,遂起身整衣,来到隔壁厨室,准备起柴煮茶。老人一边收拾柴火,一边回忆昨晚的梦境,随着火的温暖和茶的清香,他的头脑慢慢清醒,记忆也越发清晰起来。他把这梦存在心里,反复琢磨,待茶饭过后,便拄着自制的登山杖,顺着昨晚梦里白鹿的领路,尝试着爬上山去。

约摸过去了两个时辰,今日阳光虽好,山上却高处不胜寒,老人越爬越觉得周身不胜寒冷。本来他隐居于半山腰,已是人迹罕至之地,半山以上,他自己也只有偶尔寻找珍稀药材时才上来过。而白鹿所领到的那一处杏林,他竟从来不曾见过。他坐下休息时,一边捋着自己长长的白須,一边哑然笑了出来,心想“自己真是个痴人啊,山上那么冷,纵然有杏林,小婴儿如何能够存活……上神也从来不曾以梦境启示我……想来是我老朽,成日里胡思乱想多了”,不过在他休息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他又转念一想“罢了罢了,既已到此,何妨效先人之雅趣,今日若能得见那堪称绝境的杏花林,也不枉此行了。”于是乎,起身抖抖灰色布衣上的灰尘,就继续前进了。

约摸又走了有二里路的功夫,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可吹着吹着不时有花香吹来,继而慢慢气流变得湿而且温暖。有水流的声音传来。老人一下振奋起了精神,拄着拐,大跨步三步并作两步激动前行。果不其然,一个转弯柳暗花明,盈入眼帘的是遮满了山谷的杏花林。阳光照到的地方,花簇簇,影攒攒。微风吹到的地方,雪摇曳,水流香。稍微在此驻足一会,漫山的杏花,风一吹,落得满天满地满身都是。

在这千千万万株杏树里,老人留意到,中心的位置,有一棵最高最大最为繁茂,树干直插云霄。他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高大的杏树。他举目望去,树好像浑身散发着白色光芒,不同于其他树的太阳光。他不禁走进,想要仔细观察。待走到树跟旁不远处,他发现了光源——那白色的光源里,有一个布包,再走近往里看,布包里有一个正睡得香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