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刚刚着陆，她已急不可耐，机舱门还未完全打开，就拉着杨若与，先于众人从公务舱疾行而出。

她只顾着往前走，头也没回，边走边和身后的杨若与说：“若与，你爸妈现在到哪了？我们是直接去绿湖山庄集合吗？”

碧湖山庄是市中心的山林别墅，山林中央是一大片的碧绿湖水，故名碧湖山庄。40年前的碧湖山庄是连片大绿地，那时候监管不严，土地侵占严重，高官达贵们觉得这里地段好，风水好，随意建造私宅。随着土地规划渐趋严格，这些权贵们又因为手眼通天，齐心协力将这块绿地推改成建设用地，修改了总规划。时至今日，居住在碧湖山庄，仍然是海市“老权贵们”的身份象征，而费家，就是其中之一。

杨若与把张雅颂扯停下来：“你要……”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雅颂，才继续说道：“这样子去葬礼？”

张雅颂这才看了看自己身上：浅灰色羊绒外套，还有铅笔灰的牛仔裤。再看了一眼杨若与：棕色羊绒外套，外加白色的加厚紧身牛仔裤。

她们二人的这个装束，的确不合适。

杨若与：“这样，我们各自先回趟家，梳洗一下，换身合适的衣服。完了我让司机过去接你，然后爸妈、我、甄饶，到时候在碧湖山庄等你会合。现在才9点半，赶得及的！”

张母刚采购完食物，推开门就看见黑衣黑裤的张雅颂，怪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后天的飞机吗？”

张雅颂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仪表，不敢与母亲对视：“有急事，就先回来了，正要出门呢，先不跟你说了，妈。”

张母急匆匆问：“欸，那我中午还要做你的饭吗？”

“先不用，你先吃，忙完我再跟你说啊！”张雅颂低头穿上鞋。

张母嘟哝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回来了，说走就走，又不是天塌了死人了，没见过这么着急的……”

看着她整身的黑色装束，张母想起昨晚刷到的短视频新闻，说海市的外环高速发生严重车祸，司机和肇事者抢救过来了，但还在危险观察期，而劳斯莱斯后座的年长女性经抢救无效身亡，女子复姓费黄……

张母手中的东西刚放下，就猛然抬头，追了出去：“你这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电梯门“叮”的一声到达，张雅颂看着母亲，又看了眼电梯里等候的邻居，对着里面道：“不好意思，你们先下。”

她转过身来，上前：“要去，费家的葬礼。”

张母不可置信：“谁？！”

“费扬妈妈，前天凌晨，车祸走了。”

张母生气：“你不能去。”

张雅颂：“妈，我只是，去送长辈一程，不想干什么。”

张母：“你知道你这样一去，会有多少难听的话出来吗？你好不容易，才从这趟浑水中脱身出来，难道，过去的苦还不能叫你长记性？”

张雅颂为难，语气中却带着祈求：“妈，我知道葬礼上都会有哪些人，我也知道，这样过去，会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所有的后果，我都知道，但，我今天，必须去。”

“必须去的理由是什么？他找你了？”

张雅颂不说话。

有修养的张母气急了：“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他没有要求我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帮他，这辈子，我没办法过自己这一关。”

张母：“就算爸妈拿生命反对，你也要去吗？”

张雅颂表情痛苦：“妈，别这样，你们才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求你们谅解，但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出于道义，这个理由我没法细说，就算我跟他没有在一起，只是朋友，我也会去的，更别说，我心里还有他。”

张母心软下来，叹了叹气：“从小到大，你都很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也向来尊重你的意愿，说什么都是支持你的，但是唯独这件事，我们这么反对，你想过理由吗？”

“我知道。”她说完，再次上前两步，直到和母亲咫尺的距离。

她坚定看着母亲的双眼：“但你也知道，我向来，也不是那种为爱冲昏头脑的人。我清楚跟他在一起的好处和坏处，会权衡轻重。正如杨鸿说的，我想要的，唯有在太华，在他那，才最有可能实现。这个问题，我心里一直是清楚的，但我不愿意接受，除了我有我的骄傲外，也不想掺杂到他们家族内斗和几大家族势力的纠葛里。但师父说得对，一路走来，我明明那么用力，却还是踉踉跄跄，不是我不可以，而是明明可以，却非要拒绝。如果上天不给，我无话可说，但事实是，上天一直想要给我，而我却推三阻四，胆怯懦弱。我不想后悔，既然他要给我，我想试着接住。”

张母眼眶泛红：“所以，你都想好了，为了你的理想，还是要和他一起，不管后面多苦？”

张雅颂摇头：“即便我知道，跟他在一起能实现所有，但这次，我不为了这个。”

她顿了顿，而张母静候她的答案。

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心，她吞咽了一口，才继续：“下定决心不再联系以后，人人都来告诉我，他的近况很不好，他为我付出过什么，知道得越多，越难放下。但我知道，无论多难，我必须遵守约定，走下去。我说服自己，就算不能在一起，只要他过得好，我在心里默默记着他，就够了。但，事故发生后，我的脑海里都是，他该怎么办？给我的电话里，他就只是问我好，但我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给我打那一通电话。我相信，换作今天的事，是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来到我身边，无论多远。同样的，我也是。”

她伸手扶着母亲的双臂，尽诉衷肠：“所以，妈，我不想自欺欺人了，我想奋力试这最后一次。上一次，面对他的毫无保留，我没有给予同样的回应，我很后悔。如果这一次，结果还是不如人意，我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