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洝点点头,然后垂下眼。
其实他记得的,他当时,是想要一句挽留,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留在京都的答案。
“我一直觉得他俩这件事挺杀币的。”
苏锦姝勾勾唇,有些不屑。
“那年,我母亲收到了来自澳洲的一家著名歌剧团的邀请,那家歌剧团希望她去任职首席,那是她的梦想,但是……”
苏锦姝顿了顿,喝了一口饮料,接着说:“你知道吧,我父亲他的工作,就只能在华国这边发展,连出国旅游都会受限。”
容洝点点头,他是听过,苏父在国家政府部门办事。
“我父亲不同意,因为他不想与母亲分隔两地,而且那对他的前程有影响,他们爆发了一场很激烈的争吵,三两天吧,我父亲最后妥协了,他与母亲商定了条件,每个月,母亲至少要回国一次,还有,我要待在那边,和母亲待在一起。”
容洝蹙眉,看向她。
窝在躺椅里的姑娘看着天空,语气平淡地说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当时,我已经在新西兰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集训,那是我第一场国际赛事,但是,”苏锦姝转头看向容洝,“他们把我骗到了澳洲。”
“我在国外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周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说他和母亲吵了架,母亲负气走了澳洲,他联系不到母亲,希望我能去看看她。”
“新西兰距离澳洲不远,由于担心,我立刻买了最近的机票赶过去,然后,我的母亲软禁了我。”苏锦姝垂下头,“她希望我可以留在澳洲,既满足她答应父亲的条件,又进入那里的歌剧团学习,继承她的衣钵,而父亲,希望我在那里,成为他与母亲爱情沟通的桥梁,他们都希望我去做他们希望的事情,可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去实现我的梦想,他们都不记得,我从五岁就开始学琴,不记得我的付出,我的努力。”
那年的澳洲,下了一场大雪,在那场大雪中,从小被千娇万宠的姑娘,亲眼看着自己的梦想,连同自己的象牙塔被抛弃,推倒,摔碎,然后被大雪掩埋。
“为了能够去比赛,我绝食,割腕,但都没有成功。”
苏锦姝抬眼看向夜空,透过繁星点点,她仿佛又看见那夜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站在母亲的书房外,听见她和父亲的交谈。
她一直以为最爱她的两个人,随手就把她的一切努力抛弃,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她的未来。
回到房间,她看见窗外被风抛起又落下的雪花,心一横,撞破窗户跳了下去。
她可以为她爱的人放弃一切,但不能为不爱她的人去放弃自己。
“我没事。”余光瞥见容洝看向她手腕的动作,她抬起手给他看,上面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我当时,一直觉得她还是爱我的,不想做的太过,逼她上绝路,就控着度,你知道的,我要是在她那里出了事,家里不会放过她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跳楼,因为那样的后果是不可控的,她的母亲赌不起。
后来,她就被接回了京都,苏母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瞒不住她跳楼的事情,但比赛,早就结束了。
“其实现在想想,我还是不如你。”苏锦姝转头看他,“比起来,你的父母比我的父母过分多了,你所遭受的,也比我经历的更苦,但我,却出现了心理问题。”
“回到家后,我时常有轻生的念头,虽然一直克制,但却越来越严重……”
“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苏锦姝呼出一口气,往后一躺:“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还挺废物的,比起来,他们没有抛弃我,打骂我,甚至给了我更好的更轻松的未来,可是这样,我都接受不了。”
“不是的,娇娇。”
听着女生清润的声音说出这些贬低自己的话,容洝下意识的否认。
他转头看向苏锦姝,她正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窝在椅子里,头向后靠着椅背,眼神放空。
月光洒落,映得少女的脸庞莹白如玉,没有一丝瑕疵,唯有长而翘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点阴影。
容洝忽然就记起,他在京都时,听到过最多的话。
“苏家二小姐,虽还年少,但已是惊才绝艳。”
于他眼中,于大多数人眼中,苏锦姝是完美的,是没有一点瑕疵的。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容洝认真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我没有得到过他们的爱,所以被抛弃也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但你不一样,你从小就被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没有人可以平淡地去接受一直拥有的东西被剥夺的,所以你会难过,会接受不了甚至为此而去歇斯底里都是正常的。”
“娇娇,你很好,你没有任何问题……”
在男生的字字句句中,苏锦姝转过眸,看向他的眼。
少年的眼里,是坦坦荡荡的赤诚,是明晃晃的肯定,是她。
她低下头,慢慢红了眼眶,却又笑起来。
好像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这样和她说过,每个人,都在向她重复,她的父母还是很爱她的,他们没有错,只是一时的思想跑偏,她应该长大了,应该去理解他们的苦心。
“去TM的苦心。”一年前的苏锦姝在心里暗想,“老子没有错。”
容洝不知道,一年前的苏锦姝是这么想的,一年后的她还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