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靠里是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一个留着胡须，穿着深蓝色衣服，身材和袁齐教授有些相似的瘦高个中年男子正向他们走来，他热情的边走边说道：“云苏小姐，终于见面了。”

汪直向云苏介绍道：“这位是原星理事会副理事长张良先生。”

云苏恭敬的按汐星礼节向来人行礼。她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是要和理事会的十一人见面，只是一个人倒让她轻松不少。

张良拉着她向面向窗子的两把软椅坐下，说道：“汪秘书、杨队长应该已经向你介绍了不少原星的情况，我就开门见山了，”他接着说，“听说你在学习天文学？”

“是的，”云苏点了点头，“我在汐星学城跟随老师袁齐教授学习三年了。”

“不知道你对我们太阳系的行星是否了解？”马良问道。

完全出乎云苏的预料，来之前她心里想过不少话题，却完全没想到是聊星星。

她挠了挠脑袋，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观测显示，我们的太阳系一共有十颗行星，有四颗岩石行星比我们距离太阳近，有四颗气态行星比我们距离太阳远，我们——汐星和原星——正好处于中间。”

“完全正确，”马良对云苏投来赞许的目光，“这些行星有的没有卫星，有些有卫星，还不止一颗，比如在我们前面第四轨道上的那颗红色行星——火星，就有两颗卫星。”

“在天气晴朗的晚上，”云苏说道，“非常容易观测到。”

“这些行星和卫星都以非常稳定的轨道在公转和自转，”马良似乎沉迷于和云苏探讨天文学，“但我们的星球原星和汐星非常独特——一个独一无二双星系统。在引力、电磁力的作用下保持着复杂、微妙的平衡，大多数时候稳定的围绕着双方构成的质心公转和自转。”

“更重要的是，两颗行星产生的潮汐力和汐星异常活跃的地质活动产生的地热，使得汐星的气候温暖适宜，万物得以生长。非常奇妙，对吗？”

这些知识云苏知道，但是她依然听得聚精会神。

马良继续说道：“原星和汐星的地质结构相似，都是由地核、地幔、地壳组成，但是原星的铁质地核比汐星小得多。上万年前，原星也如同汐星一样拥有浓密的大气和海洋，温暖的气候。后来原星开始冷却，磁场不断减弱，遥远的太阳喷射出的太阳风使原星的大气和海洋慢慢流逝，所以现在原星的地表已经变得无法生存。万幸的是，原星的科学家们掌握的核聚变技术，使原星几乎拥有无穷无尽的能源，能够开发地下城，并生存下来。”

“伟大的成就。”云苏由衷的赞叹。

窗外，人造太阳的光芒洒满了房间，暖洋洋的照在云苏脸上，她发现马良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好像更加凝重和严肃了。

“两颗距离如此接近的行星，精妙绝伦——独一无二的双星系统，其间的稳定、平衡却是脆弱的。”他突然向云苏问道，“云苏小姐，你了解原星——汐星后面第六轨道上的那颗行星吗？”

云苏有些错愕，她结结巴巴的说，“是...是的，了解一些，一颗巨大的气体行星，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木星。”

“没错，一颗巨大的行星，”马良站了起来，在房间内慢慢的踱步，“其巨大引力，千百万年来对原星和汐星产生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当原星和汐星运行到接近木星的轨道时，脆弱、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引力像看不见的触手，有时将我们的两颗行星拉得更远，而更多的时候——两颗行星被拉的更近。在时间的长河中，两颗行星一次又一次擦肩而过，有些时候甚至近到汐星的大气和海洋被吸引到原星。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吧。”

“天球交汇，”云苏说道，“我想，这正是我现在身处原星的原因。”

“这种影响对原星来说相对小一些，”马良看着窗外，接着说道，“因为原星的地质是稳定的，地表绝大部分是坚硬的岩石。但是汐星的地质活动太过活跃，地表百分之九十被海洋覆盖，这是致命的，我们正处在毁灭的边缘。”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云苏的眼睛，“我们的科学家认为，汐星将在一二百年间被这无形的触手拉扯解体，而汐星的碎片将如流星般砸向原星。还有一种更糟的情况，可能下一次天球交汇时，原星和汐星就狠狠的撞在一起。当然，这种可能性目前看来要小一些。”

马良一字一句说的非常缓慢，语气如同原星的地下湖泊一样平静，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情绪，又好像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云苏张大嘴巴，怔怔的看着马良，脑海中奔腾翻涌，她努力的想要理清思绪。

雷虎一遍又一遍的出海布置、收回传感器，学城的教授、委员们忙碌着和皇宫的大臣们举行无尽的会议，越来越频繁的地震，海水温度升高，洋流的变化等等等等，似乎和马良刚才的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汪直拿来一杯饮料，放在云苏身旁的小茶几上，他轻轻拍了拍云苏的肩头，云苏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可能我说的有点令人难以置信，”马良以近乎温柔的口吻说道，“但是这是事实，我们的科学家进行了无数次的观测论证。”

“不不！我相信，”云苏突然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不止是我，皇宫的大臣们，学城的教授们也在做着相同的研究，虽然可能暂时还没有得出结论。”

接着，她向马良讲述了她日常收集的一些资料和袁齐教授的研究工作。

说完，云苏好似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嘬着淡绿色的饮料，一种植物榨的汁，清凉带着淡淡的花香。

马良沉默的思考着，他内心有一些欣喜。他本来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一个意外落到的原星的汐星小姑娘，一个学城的学生，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但和云苏的谈话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更重要的是，她的老师——袁齐教授和学城的教授们，如此接近汐星的权力中心，是他没想到的。

他抬头向云苏问道：“听汪秘书说，你曾问他既然我们已经能够进行太空航行，为什么不和汐星建立联系？”

“在原星科技取得突破之前的数百年里，”他神色黯然的说道，“原星资源匮乏，为了争夺资源，爆发了无数战争，原星人差点因此而灭亡，但是残酷的战争也催生了科技的发展。战争，如今在原星是禁忌。”

战争，是云苏无法理解的事物，它只存在于古老的书籍中。云苏能够想象出最接近它的就是捕猎野兽。虽然汐星的狂风巨浪使汐星人并不缺乏坚韧不拔、勇敢拼搏的品质，但汐星物产丰富，人民富足，在梅氏王朝统治的大陆的九十九代里，没有发生过一场战争。

“在造出飞船之后，”看着一脸不解的云苏，马良继续说道，“我们也曾无数次的讨论过到汐星上去，谁不向往蓝天白云和明媚的阳光呢。但是谁也不知道，当一艘太空飞船出现在一个王国面前时会发生什么。借用一位理事的话说，原星人不会再挑起任何一场战争，不管在是原星上还是在原星外。”

“当看到飞船的时候，我高兴坏了。”云苏笑道。

马良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纯良的小姑娘，不由得暗自摇头苦笑。“所以我们决定，在真正和汐星建立关系之前，我们在地表尽量隐藏了原星人存在的痕迹。”

云苏恍然大悟，她终于找到了汪直所说的那个答案，“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在望远镜里什么都没有找到。”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汪直说道。

汪直没有搭话，只是微笑着回应她。

“尽管对于是否登陆汐星一直争议不断，”马良说道，“但我们还是对汐星展开了全面的勘察，结果却发现了汐星即将解体。”

“坦白的讲，原星目前并没有能力应对这样的灾难，”马良的语气中透露着真诚，“所以登陆汐星又被提上了议程。我想，这次天球交汇已经给所有人敲响警钟，而你的到来，会改变一切。”

马良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棕色的皮包，云苏认出那是她随身背着的小包，她以为遗落在了汐星的大海里。

“抱歉，云苏小姐，”马良略带歉意的说道，“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们对你的随身物品做了一些检测。”说着，他打开皮包拿出一个黄铜单筒望远镜和一把亮闪闪的小叉子放在小茶几上。

正是袁齐临行前送给她的望远镜和她在舰队城买的小鱼叉。马良拿起小鱼叉说道：“一种坚硬的合金，含有多种矿物元素，需要很高的冶炼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