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知道云岫先生去了哪里？”李木子问道。

“大概猜出来了”白陌尘低着眼瞧眼前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今年的年份”

李木子想了想，在她刚醒的时候，白陌尘的确和她说过今年的年份。

“记得。大明正统十三年”

“你若历史学得好，应该早就能想到明年会发生什么。”

“我们都是用公元纪年法的，光说年号，我肯定不知道。”

“啧，这个我倒没算过，不过我说几个词你就能想起来”白陌尘抖了抖身上的阳光，很是耐性地看着李木子道：“明年八月，土木之变，当年十月，京师保卫战。”

两个熟悉的历史事件灌入李木子脑海，她呼吸一滞，纵使自己的主修不是历史，这两件大事对她而言也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那个瓦刺入侵，御驾亲征被俘，结果沦为叫门天子的荒唐皇帝。还有那力挽狂澜，抚大厦将倾，最终被杀的历史名臣。还有这里面牵连的种种……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李木子望向白陌尘，求证似的吟出这首诗。

“看来还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白陌尘满意地朝她赞许一笑，玩世不恭的模样想在谈什么

“可是，云岫先生北上又能做什么？”

李木子感觉身上的某种干劲被抽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力感，来自后世旁观者的无力感。

“当然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白陌尘冷笑一声，语气有不解和抱怨，“先生到底是个读圣贤书的士人，处庙堂之高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忧其君，一把年纪了还是忘不了这些。此行要么北上至土木堡，要么上至京城面圣，左右离不开这事件里相关的地方”

“历史真的会因此改变吗？”李木子犹豫地问。

“他们所做的是‘因’，你不是已经在百年后看到‘果’了，何必这么问”

不知是不是叶影将他的眸色压暗，少年的意气风发被荡开，反而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

“那先生这一去不就是……”

“凶多吉少。”白陌尘接上话茬，“咱们不能耽搁太久。”

李木子点点头，她明白白陌尘的意思却没有走动。

春日的暖风熏得她头脑昏沉，总觉得有许多事情沉沉地压在心头。风是微甜的，人是微茫的，而历史是厚重的。那些缠绕在她身侧的阳光像一层暖烘烘的金纱，真实又飘渺，闷得她喘不过气。

面对既定的宿命，她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你没事吧？”白陌尘弯下腰靠近李木子，距离之近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檀香。

白陌尘孩子似地在她眼前挥手，像是抱怨又像调笑：“刚说了不能耽搁时间，你就在这发愣出神，想什么有趣的事，不说来听听？”

“没，没有什么特别的。”李木子忙把眼神移到别处，她可不想和白陌尘大眼瞪小眼，目光左右打转最后落到白陌尘垂下的手上。

白陌尘紧追她的目光，轻笑一声道：“怎么，我的手就那么好看，值得你这么盯着？”

“不是！”

李木子后退一步否认。

“那就是不好看了呗”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李木子继续否认，她之前没注意，这时候反倒偷瞄起白陌尘的手，他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的武茧又给人力量感，唯独一样碍眼，让她寻到一条理由说：“我刚才只是觉得这条手链很特别，多留意了几眼”

“就是这条？”白陌尘把那只手举起，小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想到李木子真找出了理由。

“有眼光，”他笑着称赞道，“这条的确非同一般，是我自己串的，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

“我没有这意思，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你究竟有没有这意思可难说了。”白陌尘抱起胳膊，歪着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李木子道，“既然不好奇不喜欢，就不会去看一样东西。你既然看了又说了，它在你心里必然留下了印象。如此一来，你日后必然会挂念着它。我们聪明的李木子同学肯定听过那句俗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李木子没想到白陌尘想了这么多，一时失笑便道：“你这话说的，反了能说正，黑了能说白，还想给我扣帽子，好个舌灿莲花的白陌尘同学。照这个理，一路上我看你多久了，你怎么就不怕我惦记你？”

白陌尘听完，不屑地嗤笑一声：“怕什么？惦记我的人多了，这还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动我。”那手链不知何时已绕到他的另一只手上，指尖正揉捏着上面的一颗颗小珠子。

“要是别人听了这话，肯定觉得你狂妄自大了。”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李木子摆摆手，叹道：“是啊，胜者为王。不像我，现在没本事，不仅动不得你，还要事事依着你来。”

“未必如此，”白陌尘将那手链又戴回手腕，垂眸看着李木子正色道，“只要不过分，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这哪里亏待你了？”

“没有，你对我好着呢，好到我一遍遍怀疑你是不是另有所图，又一遍遍打消这个念头。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原因。”李木子望向白陌尘，忽然觉得亏欠了什么。

白陌尘这么站在她面前，春风轻撩他的衣角，一刻竟如此绵长。

“有些事情我也没明白，所以告诉你原因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