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逸在乱世

325年12月3日斯特拉斯堡的败退发生前夕，距离双方和谈剩下1天时间

这是个灰色的冬。

灰蒙蒙的天空和灰雾雾的气氛笼罩在人们的头顶。

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他的身上挂着满是破洞和毛絮的旧绵衣，在一堆刚降下点温的焦炭前正跪着翻找些什么。

这里是一处河边的垃圾站；这堆巨大的焦炭，来自于刚刚在广场上结束的公开处刑。在原木和枯草烧成的焦炭下，隐隐约约可见一片片肮脏的血渍。

男孩忍着呛人的炭灰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努力地用他瘦小的手臂扒开一块块留有余温的巨大焦炭。他的小手沾满厚厚的炭灰，被烫得通红而颤抖，手指上的水泡冒出又涨破，直到一个面目全非的焦黑躯体出现在炭块之底，男孩的泪水满溢，滴落在焦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姐！”他尖叫着，像是一团尖啸的狂风。

“姐姐…”男孩再也抑制不住，一遍遍地带着哭腔呼唤，试图将她唤回，但无济于事。

“我很抱歉…你的姐姐死了。”轻柔并带着忧伤的女声出现，如一束急箭，刺穿了男孩还抱有幻想的心。

“不…为什么…”男孩双腿一软，瘫倒在那堆木炭旁，“我们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只是想活下去啊…”

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仅剩的亲人，被圣王国的人抓了起来当成魔女处刑了，“罪名”是想要为弟弟争取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

男孩眼睁睁看着姐姐在烈火下痛苦地挣扎，哀求着想让人们放过她，却被一脚踹开，然后人们哧笑着啐了口唾沫。

瑞芙?伊凡在人群中目睹了全程。

似乎是受怜悯驱使，她从大衣下摸出了一块用纸包着的东西，伸手递给了男孩。

男孩愣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瑞芙，犹豫地伸手将它接过，他的双手止不住的打颤，小心翼翼地翻开包叠在一起的油纸，里面躺着一块油光发亮的白面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它，却迟迟也不动手，一遍遍小心地用余光瞥向瑞芙，观望着她的态度。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他捧着那块面包，面如死灰地看向眼前陌生的少女。

“我不知道…姐姐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他哽咽了，“我就在这陪她，直到我也…”

雪花飘零而下，于炭火上融化蒸发；男孩低声抽泣，手掩自己混浊的目。

“她应该很爱你吧。”

是啊，姐姐很爱他，即使她自己被捆在立柱上准备受刑时，手里依然紧握着那黑面包，无法喊出声，就一直张望着寻找弟弟的身影，想将这块黑面包交给他。

她哭泣着，想将生的希望留给唯一的弟弟。

“你应该活下去，像她期望的那样。”

姐姐生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办法让弟弟活下去。如果自己最后还是死了，姐姐的努力、她所做的一切，瞬间都会白费。

男孩的心头一紧，无法言说的窒息翻涌，将他拖进郁郁的深潭。

他该如何活下去？

天知道…

瑞芙?伊凡俯下身，抹了抹他炭迹斑斑的脸，“正好，我缺一个小助手，你跟着我来如何？”

这是真的吗？

自从他的父母死后，每一个人都不待见姐弟俩，他们像是见到灾星一样避之不及，甚至大打出手。

男孩不可置信，瞳孔急速地收缩：“真的吗…你不会像他们一样骗我吗？”

一阵风袭来，她雪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飘逸，再也掩盖不住她惆怅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不会的…我不想再增加罪孽了。”

……

331年9月6日战争结束六年后

自从瑞芙带他来到这座隐秘的藏书阁，已经过去六年的时间了。

“这本书该放哪？”

“嗯？我看看…就放在那本羽兽皮装祯的旁边吧。”

温斯顿，曾经的那个小男孩，现如今已经成长为十六岁的少年。

此时他正攀扶在高高的书架竖梯上，帮助瑞芙整理新采购的一批古书。

将手上最后一本放到准确的位置，他从那竖梯的半腰上一跃而下，随着地板猛地一震颤，稳稳落地。

“你小心点…”

他望向瑞芙，她如往常一样在进行书籍修复的工作。瑞芙的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内衬为白色的亚麻衬衫，一条精致的皮腰带勾勒出少女的身段，头发上丝绸缎带束起她长而及腰的白发。她将手上的小巧裁纸刀收回皮革刀鞘，系挂在腰带上，然后忧心忡忡地看着温斯顿。

温斯顿则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

他手上烫伤留下的成片疤痕依旧触目惊心，但似乎没什么大碍了。这几年他同瑞芙一起生活和工作，已经成长了许多。

秘书馆在斯特拉斯堡城外的郊区，它的主体是一座高大无比的老树，粗壮的树干中的宽敞树洞与后来建起的嵌入式木屋形成秘书馆内精妙的空间。

他们日复一日地呆在这间鲜有客人光顾的秘书馆里，虽然日子单调，但正是这样简单惬意的生活让温斯顿一点点地从创伤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