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株桃树。

心中响起各种各样的女子声音。有稚嫩女童带着哭腔，说不是的不是的，周循你说好了要保护我一辈子的啊。有豆蔻少女委屈幽怨，不停呢喃着周循二字。有妙龄佳人倔强依旧，说不可以不可以，周循你不能和那个姓苏的一起，我们才是最光认识的！也有清冷女怅然若失，说原来你的一生，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啊。

白桃深吸一口气，“苏小小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好。我十岁那年离开桃花村外出闯荡，倒也不是想混出个什么名堂，只是想着多出去走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然后好巧不巧碰到一伙拦路贼。当时我只有烂命一条，看着那群人凶神恶煞地举着明晃晃的刀，心想估计就要交代了，就是可惜还没能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呢。结果当时还是小女孩的苏小小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穿着粉色衣裙双手又腰大喊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然后我和她一起大眼瞪小眼。那么小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女孩努力绷着脸想装出一副大坏人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她好厉害，她可以活成自己想要活成的样子，我甚至感觉那一刻她的身上在闪闪发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凶巴巴的贼人是她的小弟，她不愿意待在家里，然后偷跑出来打算劫富济重整家业。再后来，我跟她说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就从小弟那里要了些银钱跟我一起跑出来了。我们一起摸鱼捞虾，坑蒙拐骗从东边一直走到了西边。”

周循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思索。

白桃忽然发问，“所以你们又回到了黄高原？”

周循点点头，“她说她想看一看我家乡的样子。我带她去过桃花村，不过那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所以我就带着她来到了黄高原。不过我也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在墓地里醒过来，身上还带着一把有点旧的古剑，可能是迷路了然后在路边捡到的。”

白桃又问，“那刚才那个孩子？”

周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可能是我之前淋了一场雨，现在脑子不好使了。也不知道苏小小现在怎么样了。”

白桃没有搭理他。

周循也识趣闭嘴。

二人一前一后静静站着，那株桃树枝叶随风起伏。

远在万里的东南海，鹤云天随意倚在寝殿玉柱边，看着宗门至宝山海镜中的镜像。

他当然知道白桃不辞而别，但他不会追究，让那些老家伙们头疼就好了，他就是想看看，究意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困住木兆那么多年。

从木兆零碎的讲述中，鹤云天逐渐认识了她口中的周循。

幼时贪玩立志做大侠，但历经一场变故之后他变得沉默寡言冷静刻板。而且在一年前认识了苏小小。

不过方才镜像中周循所说与白桃讲述根本不符。

鹤云天身为蓬莱仙阁一宗之主，只是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结症所在。

他悠然开口，以宗门秘法告知万里之外的白桃。“他这种情况，许是经历了什么很严重的刺激，导致原先你认识的那个周循不愿面对事实，潜意识不断消沉逃避，进行自我封锁。修行之人已经与天地灵气有所联系，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因此逐渐衍生炼化出灵体与肉体之分。一旦灵体丧失求生意识自我消洗，就极有可能成为行尸走肉。而肉体却依旧留有强烈的生存本能，于是在肉体的引导下，另一种潜意识就会被催生出来掌控身体。周循他应该是经历了不愿面对的事情，选择自我封锁。而他的另一种意识就会被唤醒接管身体。你现在面对的周循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周循了。说句不好听的，阿兆，他现在完全是另一个人。而他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打乱原来周循的记忆重新整合杜撰出来的。因此他会将记忆中的粉衣女童，也就是小时候的你与如今认识的苏姑娘结合在一起。阿兆，我不想骗你。但你也不要骗你自己。周循，跟你有关的那个周循，可以说是已经死了。”

白桃神色依旧清冷。

骗？怎么会骗呢？

他明明记得那个粉衣女童，明明记得那个一起生活过的桃花村。

他只是忘了一些不该忘记的事而已啊，没有关系的。

过去无法挽回，可是现在自己不就站在他面前吗？

所以她不打算骗自己，以前的周循确实死了，可现在的周循还活着，而且从今往后她都可以陪在他的身边。

所以白桃忽然转过身，吓了发呆的周循一跳。

他慌慌张张竟然结巴起来，“姑姑姑……姑娘，你……你怎怎怎么了……”

“没什么。”

远方的鹤云生咬牙切齿的盯着山海镜，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大喊道：“阿兆！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周循了！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现在你心愿已了，该回来了！！”

白桃无动于衷。

周循不知听措地看着这个身形高挑的白桃，一直以冷清示人的她此刻脸上竟有了淡淡的笑意。

她看着他。

桃树轻微晃动，刹那之间竟开出无数粉红色花瓣，一时间落英纷纷，香风袭人。

冷艳女子轻轻挽了挽鬓间碎发，神色竟然温柔起来：“周循，我叫白桃。”

周循心说姑娘啊，我可没问你叫啥啊，我就一普通人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啊，你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那种大宗门里的天之骄女，你的同门师兄弟要是知道了你把名字跟我说了，他们还不得打死我啊。

周循突然想起之前听苏小小讲的那些修仙故事话本，里面好像都是这么说的。

当然那些故事里面的普通人后面无一例外都会得到一些奇遇和红颜知己一跃成为一方枭雄演绎逆袭人生。

可是他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那些故事中，可能连一个出场的路人角色都算不上。

周循怔怔看着白桃。

他一脸苦哈哈，讪笑道：“白桃姑娘你好，我叫周循。”

“嗯，我知道。”

“嗯？白桃姑娘怎么我的名字？”

白桃转身，双手背后，她静静看向桃树，眼泪无声滑落。

但最后她还是笑着对周循说：“因为我是白桃啊。”

因为我是白桃，所以我知道你是周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