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并不知道，当她遮挡安克尔的双眼时，她触发了安克尔潜意识中的恐惧。

他被剥夺视觉后，亚别拉操纵的可怖之物开始它们无情的肆虐。

彼时年少的孩子在被放大的听觉、嗅觉、触觉之中承受被刻意施加的恐惧，他徒然嘶吼，直到鼻腔充满血腥气味，直到喉咙干涸感到窒息，直到失去意识。

而“它”永远不会停下。

那些刺耳的、腐朽的、纠缠不清、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安克尔意识的反复中一而再再而三地侵袭，将他尚不理解的恐惧具现作深深刻印的记忆，与被迫沉没的黑暗紧紧相连。

直到他再也没有力气喊叫和挣扎，被强硬地剥下与野兽同化的野蛮皮囊，露出属于“人类”的脆弱不堪的核。

亚别拉在那时，承认他被驯化为“人”。

他们在接下来，为了对安克尔进行“回归教育”，将他持续暴露在刺目的强烈光芒下，迫使他麻木。

关于黑暗的记忆就这样在一片芒白中缓缓沉落，沉淀到灵魂的最深处去，在最深处沉积做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沼……

珊多拉对安克尔施加精神安抚时，提安带走了听着珊多拉的声音忍不住打瞌睡的兰利和伊恩。莫提欧也感到不适，不禁按了按耳朵。

而爱洛……

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平静的。

她安静地守候在一旁，望着珊多拉倾身，将额头轻轻与安克尔相抵。

像是死寂昏暗的深潭中有清新的活水汩汩涌流。

沉睡中的安克尔没有反抗的意识，就这样任由那平缓温和的水流洗换他意识深渊的浑浊。

他的眼前仍旧一片黑暗，无声地张扬的“恐惧”渐渐偃旗息鼓。

像是独自坠落在深狱之底时，在被放大的听觉只捕捉见呼吸于深狱中的回响时，“安静”能够安抚他的情绪那样。

在珊多拉轻柔的引导下，他翻涌的情绪悄然退去，那些无法自控的恐惧，收回它的爪牙，潜藏入暂时无法被触及的极深处。

……

安克尔的呼吸终于平稳。

珊多拉退回到床边，将她的一切掩埋在厚厚的刘海下。

“你……真的很擅长精神类魔法。”

安克尔被确认进入沉睡状态后，爱洛和珊多拉离开了房间。

珊多拉一直低着头，怯生生地小声说道：“如，如果让您感到不适……对不起，爱洛……爱洛依丝学姐……”

“不是那样的——”爱洛摇摇头，“谢谢你，珊多拉。”

精神系魔法是所有类别中，最需要天赋的。

获得这种天赐天赋的同时，他们注定无法像常人那样生活。

因为无论其自身是否有意愿，他们的声音、目光、举手投足，都会对他人的精神产生影响。

恐怕奥穆得舍的那几个学生，正是因此才找上她的。

然而，珊多拉并不无辜。

精神系魔法也会影响到她自身的意识，导致她缺少伦理观念，无法持有与常人相当的善恶观。

为了保持精神与他人的联系和平衡，他们时刻处于不分黑白的“中立”。这让她就算知道奥穆得舍的人别有用心，也不会对被利用有任何抗拒。

当然，对她来说，“双方”是谁，都无所谓。

人们因此畏惧他们，将他们视为蚕食精神的“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