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元宵(1 / 2)十六流光首页

这一年的元日祭还是顺顺利利地过去了,因李太夫人过世,李峑辞筝位,奉祀不好说什么,但骆疆也请辞,奉祀气得把他大骂一顿。从一开始,县令就非常看重这次元日祭,对献艺之人更是慎之又慎,饶是奉祀反复游说骆疆是忠南真人的嫡传,是进过神乐观的舞生,才破例让商贾子弟在这大型祭祀上露脸。这本是莫大的恩惠,无上的荣耀,结果筝位舞生两人却双双请辞,直接开了元日祭的天窗,更是下了县令的面子。就算骆疆本人再才华无双,毕竟还是商贾出身,比不得世家子弟,挨骂都算是轻的了。好在骆疆聪慧超群,早就想到这一层,及时推荐了自己神乐观的师弟、安州县令之子凌公子临时顶替,江州县令这才没有怪罪。

这一年,李府的新年过得稍显冷清,毕竟爱热闹的太夫人不在了。李百户父子忙完丧事又忙着丁忧百日交接之事,李夫人也忙着料理庶务,府里再不见艳惊四座、余音绕梁的戏曲上演悲欢离合,人生百态。

好容易到了元宵节,李百户见女儿整日郁郁寡欢,不似从前叽叽喳喳、快快乐乐的模样,便让儿子李崇陪女儿去街市过灯节。也许散散心,赏赏灯,看看热闹,女儿能轻松一点。

李崇长于边关,六岁时,林彬的儿子林贤出生,李百户便留下两岁的李峑,携妻儿北上,由李崇陪伴林贤成长,进一步稳固和林将军的关系。李崇随军历练多年,及冠后常常在上战场拼杀,这些年只回来过两次,一直怀念江州繁华,吃了晚饭便早早拉着妹妹出门。

李峑见兄长走得匆忙,自己有些跟不上:“兄长,前头便是马车了,为何这般着急?”李崇回头笑笑:“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在边关时,日常消遣唯有斗牌取乐,好容易回了江州,自是要呼朋唤党热闹一场!速来速来!”李峑哭笑不得,只能三步并做两步紧赶慢赶上了马车。

马车驶得飞快,四角的铜铃更是杂乱响作一片。李崇瞧着妹妹一脸苦瓜相,笑着打趣:“可别再恼了,今日我订了四季庄最好的两个包厢,临街的那个可以让妹妹居高一览东市最美的街景。”“那另一个呢?”“自然是兄长我在隔壁与众兄弟一较高下!”见李崇洋洋得意,李峑也不好扫兴,只转头撩开帘子看窗外风景。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四季庄,早有等候的世家子弟迎上来,风风火火地簇拥着李崇上了三楼。李峑在马车上,见兄长已顾不上自己,便和小唯默默跟在后面。

侍者引着李峑主仆二人进了三楼的包厢,果然清清静静、空无一人,还布置得雅致异常。李峑让小唯斟酒,自己懒懒地倚在临街的长椅,一副婉约动人的模样。夜风微微拂过,如瀑的黑发轻轻扬起,心中的期待也渐渐油然而生。遥望街市灯火阑珊处,人影憧憧,鼓乐喧天,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摇曳生姿的彩灯与茫茫夜色浑然交织在一起,宛如热闹非凡的灵动画卷。

李峑慵懒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世间的悲欢都与己无关,双眼渺渺,飘忽不定——却,定在了街角的一处!

男子一身玄色大氅,安安静静地走在人群里,两旁忽明忽暗的灯光柔和地照印着他挺拔健朗的身影。

是他!

他一个人!

李峑的心突突直跳,顷刻间天地万物失色,彩灯再斑斓,也抵不过他双眼的神采。

似乎感应到了一般,骆疆抬眼,望见了心心念念的女子。长发飞扬,脸庞依然精致,只是脸小了一圈,脸色更白了些。

两两相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李峑下意识想躲闪那灼灼目光,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呼喊,要见他,要见他!

李峑的思绪飘忽了片刻,待再定睛一看,他,不见了!

李峑全然忘了自己身处高楼之上,急忙探出半截身子四下张望,吓得小唯一把将她拉扯回来。

“小姐,你莫不是醉了?”小唯有些后怕地地看向李峑,李峑只低头呆呆看着手中的酒杯。

再不见他踪影,难道是幻觉?

是自己醉了吗?

李峑苦笑,四季庄的醉容颜果真名不虚传,这才第一杯,怎么就醉了。

隔壁包厢一直吵吵闹闹,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李峑想着今夜自己也就这样形单影只地独酌了,哥哥他们能玩得尽兴也好,总归这样的日子有人是快乐的。

仰头,一杯一饮而尽。

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唯瞥见来人心中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拦,又不敢真拦。她太知道小姐这些浑浑噩噩的日子不只因为太夫人离世,还因为,眼前这个人!

“骆公子慎行!”小唯眼见拦不住,赶紧喊了一声,想把隔壁的大公子引过来。骆疆自是明白小唯的用意,见李峑坐在屏风之后,扬声道:“我随师弟赴李公子之约,公子让我陪小姐赏灯。”小唯不可置信地望着骆疆,想着大公子就在隔壁,赶忙冲出去求证。

原来,骆疆早已打听清楚李崇的喜好,因着凌师弟与李崇朋友相熟,朋友带朋友就赶着来赴宴了。李崇的包厢里,大家正在兴头上,自是来者不拒。骆疆自小爱钻研《九章》《周髀》,不到一刻钟便连赢几把。李崇见势不妙,边关长大的他于男女大防不甚在意,也听闻骆疆与妹妹曾共同备演祭祀,想着神乐观的舞生、忠南真人的亲传弟子总该是正人君子,赶紧打发他出去陪妹妹看灯。确认无误的小唯无可奈何,只得赶快回来告诉李峑。

可回到包厢,哪里还有李峑的身影!

夜凉如水,街市上张灯结彩,人群依旧川流不息。一盏盏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的花灯熠熠生辉,晃得李峑迷了眼,失了神,辨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杂耍艺人的队伍穿过汹涌人潮,原本就不宽阔的道路更加拥挤,骆疆微微侧身为李峑挡住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