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

江浙道，金华府，郭北县，监舍内。

立秋月余，气温却一日高过一日，牢室就如蒸笼。

好在今日下了场雨，到了傍晚，陈凡手持竹竿，将老虎窗捅开，清凉夜风灌入，湿漉漉的单衣瞬间变得干爽，人也精神了几分。

“当时……”

“该开了无痕浏览。”

透过老虎窗，看着外边黑漆漆的夜空，陈凡幽幽想道，眼前似有许多光怪陆离的事物。

但最终目光变得黯淡：“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比什么都重要，至于过去，权当做了场梦吧，不必纠结太多。”

摇摇头，陈凡提着桶，走向监舍，挨个敲响牢门：“未妨无暑药，熟水紫苏香，都起来喝上些，明日还要做工。”

来到这个世界已五六日。

对于狱卒这个工作，做的已极为顺手。

所谓狱卒，虽然沾了个卒字，却非兵卒，认真算起来该是壮班民壮。

三班差役：皂班，捕班，壮班。

皂班平日负责内勤，维持秩序，最是清闲。

捕班负责缉拿盗匪，查案办差，最是忙碌。

壮班则多负责看守牢房，押运货物等等，介于两者之间。

但无论哪个班，无论是否属于在册人员，都没有俸禄，只有大概一年不到十两的工食银。

这年头普通老百姓，三、五口之家，省吃俭用，一年下来，大概也就花费不到十三四两的样子。

十两银子，足够人眼馋羡慕到双眼发红。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所谓工食银，听听就好。

各种冰敬，炭敬，火耗，层层剥下来，实际上一文都落不到手里。

错非迫不得已入了贱籍，只能操持贱业，脑子有坑才做这差事。

没错，三班差役，就是贱籍，贱业。

好听点叫差役。

难听点就是官奴。

社会地位最低，且不能购置产业，不能科举，不能做规定外的差事，也不能和平民联姻，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为贱民，可谓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为了不被饿死，自然要想办法寻找外水。

监舍这边油水，大致来自两个方面：

其一，囚犯家属的贿赂。

为了囚犯得到照应看顾，探监的时候，会偷偷给狱卒一些好处。

这笔钱有多有少，少的或许几两碎银，多的几十，上百两也是有的。

甚至有狱卒会针对性的挑拣肥羊讹钱。

但这类事，基本和陈凡这种普通狱卒无关。

为何？

此时监狱遵循“系囚、悯囚、监察、录囚”四大制度。

规定所有囚犯必须按照贵贱异狱、男女异狱管理。

且女性罪犯，除死罪、奸罪不许集中监禁。

此外高龄、少年、残疾、重罪、轻罪，必须分开关押。

有钱有势的基本不用坐牢，就算被收押，一概享用，也和家里没什么区别。

这类人，都是财神爷，优质客户，根本轮不到陈凡去看管。

而在这边，别说好处，每日不仅要打扫卫生，按期更换被褥，还要对家贫的犯人免费发放粮食，给生病犯人请大夫治疗等等，每天忙的焦头烂额。

但油水也正是出自四大管理制度里的“悯囚”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