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婉做的东西，放在现代来说，平平无奇。

不过是葱花烫面饼。

放在秦朝，那就有的说道了。

面，在小篆中写作“麪”，指的是小麦上磨下来的碎屑。

有字必有物，不过“面”字很少会在先秦的文献出现，乃是战国晚期秦国独有的事物。

此时的面粉还很粗糙，除了少量供应王宫所需外，最主要的用途，是用来供应军中，做锅盔！

寻常百姓家，是没得这么多财力享用这等食物的，光是石磨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且这种石磨十分笨拙，每次磨完一次，需要把上面的盖子推开，重新添加麦料。

所以秦卒若想常备锅盔作为军粮，必征发大量的民夫徭役。

始皇在位时还算有章法，胡亥继位后，任由赵高一顿瞎搞，百姓苦不堪言，田地大量抛荒，民间劳动力已是十分稀缺。

然，胡亥在位时，始皇陵需要封棺盖顶，胡亥又一门心思想要把阿房宫建好，为此甚至把丞相李斯给砍了，和军中争夺徭役。

胡亥临死前的最后一两年，秦卒之中早就断了锅盔供应，如此才导致秦卒后继不足，被项羽给端了。

换句话说，匠人什么时候配吃面？

最多是偷偷的捏了一把，尝尝生粉的味道，面做的食物，大部分匠人是没机会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但是是虞婉做的面食，这就不是僭越的问题了，虞婉作为少府令的上司，给你做东西你还不吃，那就是抗命。

烫面饼做法也简单，先用开水和面，另一半用凉水和面，两份和在一起，撒上盐巴和葱花，擀成面皮，小火慢煎即可，非常香甜。

虞婉在伙房做了几张饼，又指点伙夫试做了几次，觉得没问题以后，看到天色已晚，便打马回去了，也不去管匠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吃了这顿晚饭。

……

项羽在寝殿中，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发呆。

章邯投降的事情，项羽已经知道了。

但是，为什么呢？

章邯怎么就投降了呢？

虽然章邯说的简单，因为虞婉骑在马上给了他一棍子，自知不敌，于是便请降。

可细细想来，其实有很多难以想通的地方。

章邯是谁？是曾经统领七十万骊山军的统帅，是力挽大厦将倾，一度被认为和白起、王翦、蒙恬三人齐名的举世名将！

章邯能带着一群杂兵，把各路诸侯摁在地上反复摩擦，在齐赵等地几进几出，如入无人之境！

若不是胡亥无能，逼得章邯走投无路，项羽还真的拿不下这老头，更不用说把秦朝给掀翻了。

这厮就这么降了？

不止是降了，还降的心甘情愿，兵权都交出来了，自请做少府令！

就那个娘们一句话，这章邯就乖乖听话了？

还不止是这样，章邯投降的关系可大着呢！

章邯是谁，是骊山军的统帅，因此，必须把秦地最好的地盘封给他。

可章邯还有小弟呢，这章邯倒是光棍，主动表示，愿意遣人说降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这二人都曾经是章邯的手下。

所以章邯降了，不止是章邯手下的五万秦卒到手了，司马欣和董翳二人还各有三万人马呢，加起来已经基本把秦朝的旧兵一网打尽了。

虽说这些人大部分是骊山刑徒出身，不过是些农民工罢了，无法和老秦卒相提并论，可这些人也是转战各地的百战精兵，真跟老秦卒对上，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更不用说还有汉地蜀地以及关中四边之地，始皇帝即位时也不过就这么大的地盘。

这就很难想的通好吧……

不止如此，章邯都自请少府令了，司董二人好意思比章邯的官还大吗？

这典型的吃得少做的多，太好养活了吧！

就因为虞婉一句话，这就乖乖受降了？

这事，看起来挺难，说起来也不简单。

别说项羽想不通，其实虞婉都未必知道原因。

章邯投降，被虞婉威胁，是第一层；自知无能力对抗，这是第二层。

章邯是什么人？

章邯是秦人，秦人自商鞅变法以来，实行郡县制已经接近两百年，漂亮国的历史怕是也就这么长。

史上只记载了商鞅被车裂，然后就是秦“奋六世之余烈”。

“奋六世之余烈”六个字，远比它的实际含义，份量要重的多，它无声的述说了秦国的曾经，见证了旧贵族成山成海的滚滚人头。

商鞅以一人之身死，自秦孝公以来，狠狠的把旧诸侯扫进了垃圾堆。

可惜了胡亥不争气的玩意，搞的民不聊生，让六国有机会复辟，老秦人两百年的鲜血和努力毁于一旦，历史开了倒车。

章邯正是在大一统的环境下生活长大的一代人。

巧了，虞婉也是。

虞婉是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

说起来，两人的思想才是更接近的：

诸侯算个什么东西！

六国遗族打着复国的旗号，推翻了秦朝，史上将关中封给了章邯，看起来似乎很妥当，哪怕咸阳被毁了，这封赏也不可谓不厚。

问过章邯了吗？

还有记载称章邯和项羽达成协议，以封三秦为条件，换取章邯投降。

章邯同意了吗？

不过是寄人篱下，被从粮草武器各方面限制了，不得不忍气吞声。

章邯三人秦奸之名在渭水河畔响彻了数千年，章邯他凭什么同意！

史上章邯被封王之后，彻底就废了，根本无法适应诸侯的身份。

没多久就窝窝囊囊的被张良淹死了，曾经将诸侯摁在地上摩擦的一代名将，在史书上也不过就是“定三秦”三个字，成为了刘邦夸夸其谈的战绩。

太史公也是成长在（汉）诸侯时代的人，用诸侯的思想去衡量一个郡县制成长起来的老秦人，是不可能想明白的。

而秦地，商鞅变法以来，就不允许任何一个诸侯存在。

实际上，史记中关于项羽和秦朝的内容，不能说错漏百出，那也必然夹带了私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