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外乡人

黄昏

顾连城扛着斑鹿从山坡拐入进寨的大路，由于大路两侧尽是墙壁般高耸的岩石遮挡了视线，又由于迅疾秋风杂乱了耳力，以至于没能发觉大路上的行人，差点与靠近己侧的汉子撞在一起。

受到惊吓的男人怪叫了一声，等看清来者，这位上穿灰色棉布短衣，下面却是暗红长裤的男人觉得受到了冒犯，投来一记凶狠的眼神，并向年轻猎人以咒骂来表达自己的恼火。

“小····你眼瞎了？”

欠揍？

顾连城恶狠狠地瞪了眼对方，并挑了挑眉毛。

他们很早就相识，不仅是住在同一个寨子，并且还打过架。

虽然这成年男子人高马大，但他并不怵这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家伙，在两年前他们来了一场互殴，当这位叫‘陈大勇’的而立男人吃不住疼落荒而逃之后，终于结束了被恶毒字眼辱骂了数年的情况。

顾连城准备扔下肩上的猎物，他很有动手的心思。

但看到男人后面跟着两个陌生人，他立刻就明白了陈大勇胆子肥壮的缘由，并因此而改变了主意。

同住一个寨子，在外人面前，有必要保持一定的和睦，也有必要给这厮留些脸面，毕竟这回骂的不是太难听。

两位陌生人一男一女，男人四十岁左右，穿件深灰色的衣衫，除了眼睛较为有神外，无论五官还是体型都不算出众。但和一脸麻子坑的陈大勇站在一起，也算是俊朗郎君了。

而女人就很出挑，约莫在三十岁年纪，高挑个子，身段婀娜，穿着淡青色长裙，满头青丝束成坠马髻，再与其白净、柔美的瓜子脸搭配，柔弱、妩媚又可人儿。

这样的女子，在桃花寨这种小旮旯里无异是仙女般的存在。

对于见到雌性牲畜都要多看几眼的陈大勇陈光棍来说，是绝对无法经受的诱惑。

抖搂威风无非是想搏取美人青眼，可即使你愿意给人家舔脚趾，怕也会遭嫌弃····顾连城决定忍下恶气成全这个光棍汉，他转回头走向不远的村寨。

对于猛然窜出来的猎人，灰衣男人依旧神情冷漠，而俏丽女子的目光立刻被眼前这个生了个高挺悬胆鼻的俊朗年轻人所吸引，一双魅惑眸子更加的明媚。

陈大勇对猎人的忍让很意外，但瞬间就明白这要归功于‘小’后面的两个字没有出唇，他很满意，在稍作停顿后继续引路，并笑呵呵指着不远处青黑色的石墙，对来客介绍自己所居的寨子。

“前面就是桃花寨，院墙高寨门厚，任何野兽都闯不进来。哦，除了那些天杀的小偷。”

“这里小偷很多吗？”

女人好奇询问。

陈大勇立刻望着她。

夕阳的光芒落在女子姣好的面孔上，小巧的琼鼻与红润的嘴唇格外勾人魂魄。

“是山里的猴子，我们这儿都叫它们是小偷。”

光棍汉咧开大嘴应答，脸上的每一个坑洼都泛着光亮。

“比喻的很确切，偷东西的野猴子确实很让人生气。”

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也很响。

笑容好看的女人招人喜欢，若是长得俏，那就更让男人心动，而这个女人两者兼顾。

她对自己的长相及笑容都很自信，那些男人看见自己宛如鲜花绽放的笑脸，无不失神，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果然，引路的光棍汉脚步慌乱。

可年轻的猎人并没有回头。

女子嘟起红润的小嘴，神情幽怨，旋即又蹙起柳叶细眉，收敛了笑容，又不显山水的掩藏了嫌恶。

前面汉子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就像是黏虫在身躯上爬动，滑腻而污秽。

····

只要天气适宜，白日的村寨里永远热闹，这是因为寨子里闲人足够多。

应对寨门的巨型皂荚树枝叶繁茂，是整座寨子的中央之处，也自然而然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在这里，年迈人怀缅昔年，闲汉子吹嘘抬杠，妇人们则交换村寨‘情报’，而那些穿开裆裤的，除了爬树吵嘴就是打架。

这座处在北东两面夹角下的村寨名为‘桃花寨’，其实并没几株桃树，小寨子坐落在晋国靖州东北部黄荆山的旮旯里，这里的人们好比随处可见的荒草，毫无拘束地疯长，同时又很孤独，如笼中野兽，无法将满身春情尽情的发泄。

因为与别的村落和城镇相隔甚远，村寨一年也难得见到个外来人，现在忽然来了两个，其中还是个极美貌的年轻女人，于是，没有人再去羡慕猎人的丰收，老树下所目光都聚拢在外来者的身上。

隔着老远就有人询问：“陈癞子，他们是你的亲戚？”

询问者属于明知故问，所有人都知道陈大勇有几个外面的穷亲戚，但都属于歪瓜裂枣的那种，不可能有这么模样出众的女亲戚。

因为自小生了癞痢，就落下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号，平素喊叫倒没什么，但当前就很扫脸面，

陈大勇正要发怒，一看对方那大块头自己应付不来，也就忍了下来。

“他们是来寻亲的，准备在寨子里住段日子。”

此话一出，立刻有年轻些的女人投射来审视与蕴含敌意的目光。

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戒备。

随即有男人接腔。

“住我家吧，还有两间闲屋子，干净还宽敞。”

陈大勇嘲笑道：“干净？你头上虱子能爬到脸上，宋老三的婆娘说把你身上的虱子捉来足能做盘下酒菜。”

他说的宋老三是寨子北面十里外唯一一家小酒肆的男掌柜，指靠自家婆娘，也就是女掌柜来拉生意，寨子里包括但不只限于光棍汉的男人们大都是那里的常客，而这些事儿在寨里不是隐秘。

人们以大笑来嘲讽光棍的邋遢，并审视他脸上是不是真的有那种虫子。

而那年近不惑的光棍汉也咧嘴大笑，他早就过了会羞惭的年纪。

“如果没地方住的话来我家。”坐在人群中央石墩上的中年妇人亲切地微笑道：“干净这方面是不用说，还敞荡透亮。不过，不能白住，两个人一天两文钱。”

“黄婶这是做买卖啊。”

有人笑道。

妇人自豪争辩道：“这包括吃饭的，咱们寨里谁能比得过我做饭的手艺。”

“不用争了。”陈大勇乐哈哈道：“就住我三叔公家的房子，反正现在空着，那可是寨子里最好的房子。”

叔父与他毗邻而居，老头去外乡儿子那里享清福，走时把宅院交给他照看。现在正好拿来做人情，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怕不能拉拉美人的小手，多看几眼也很舒心啊。

大伙都知道他的小心思，马上有人大笑道：“那你可得把你叔父家的茅坑盖子加固结实，别给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