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就像是某种猎获物般，被雪瑟一路半强迫地拽到一堵乌沉沉的高墙之下。

沿途走来虚与保持着缄默，取代言语的是观察与思考。在他面前，乌黑高大的城墙有股莫名的恐怖压迫感，只是望一眼便能使人悚然生寒。

毫无疑问，这里便是狼族居住的黑城。

高不可攀，像是一面其后暗藏利刃的坚壁。

雪瑟和同样面色阴沉的城门守卫交谈了几句，守卫便点点头将漆黑厚重的城门推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待走近，虚与便侧身探头往门内看去。

在那狭小空隙里显露一角的是座单调沉寂的城，与虚与的想像相去不远。

黑瓦白墙错落的小楼连作一片整体，石板路曲折；整座城静谧如死，只有角落一隅传来的萧寺钟声清晰——然而连传出声音的地方都见不到半点朱红。

连炎炎烈日照入，都难以增添暖色。

也许是心理原因，虚与感觉行走在这座城中，他的身上像负担了千斤重物，满怀的压迫感。

于是虚与跟着雪瑟更加沉闷地行路。走上一条大道后不时能见到双人成行的士兵，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疏离冷漠，看见雪瑟与虚与也只是略一鞠躬后便错身而去。

走到大道的尽头，虚与眼前出现了一片瞩目的宫殿群，虽然同样只有黑白两色，但仍能看得出其的与众不同、恢弘大气。

“怎么会先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先找间牢房将我关起来吗？”虚与走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你是觉得这里便没有能关押你的牢房了吗？”雪瑟一句话便成功噎住了虚与，说着她径直推门走进一扇半掩的门中，“那之前，先去见一个人。”

屋内宽敞，但其中陈设简单，简单得甚至称得上粗陋，让整个房间有一种压抑的空旷。不过居家该有的物什一样也不少。

由物及人，这个房间的主人也一定是个简单直接、绝不会拖泥带水的人。在空得一眼能望尽的房间里，虚与只看见一个端端正正跪着的小孩，有着烟绿色的瞳和发，也是狼族。

小狼崽看见雪瑟的一瞬间开心极了，想起身半途又似是想起什么跪坐回去，瘪嘴委委屈屈的模样。

“长姐……”

这声长姐才让虚与惊醒般想起关于狼族的另一些事情。他早该想起雪瑟是狼族长公主的闺名，这位长公主殿下一点也不娇生惯养，幼年时就陪她的父皇参加了对虎族的大战，受了伤，但活着回来了。其弟啸风即位后，雪瑟担任城外巡逻军军长，至今未有婚嫁。

也是，整个妖界也许都无人敢娶狼族这位武力不俗的长公主。

被人抓住已经够危险的了，抓住他的人还是狼族皇室的人，若是不经意有所冒犯，那岂不是死罪一条。如今只能怪虚与，没能及时记起风原上狼族黑城的规则。

若有外族人踏入黑城周围方圆十里之地，无论身份，一律视为敌对的闯入者。

现在虚与并没有待在潮湿阴冷的牢房里与鼠虫为伴，而是被带到这里，很有可能会被没心肝的狼拿来试咒。反正不管他最后的结局如何，总逃不过一个惨字。就算要吃了他，也就只有这二两肉，他自己都嫌硌牙。

雪瑟实在看不惯她的幼弟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走过去扯起小狼崽，俯下身轻柔揉搓他发肿的膝盖。

“又惹你哥生气了？”

雪瑟这句话说出的语气冷硬，若是第一次听一定会觉得太过不近人情。但虚与不是，所以他听得出雪瑟往其中增添了多少柔情。

小狼崽连连点头，眼泪汪汪地说：“长姐，兄长说他回来就收拾我，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雪瑟没有直接回复他的请求，只问：“你哥去哪了？”

“我不知道，不过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不久便会回来。”小狼崽以为雪瑟提问的意思是答应帮他说情，面上沮丧之色一扫而空，察觉到自己喜形于色后又立马板起脸故作矜持。

“对了，未到换岗时间，长姐怎么就回来了？”

“我进城前已知会过阿森，劳他找人替一下我的班。我回来自然是有事，喏，就是他。”雪瑟将努力待在旁边做个背景的虚与抓过来，害得后者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

雪瑟主动提起，小狼崽才敢大大方方地打量这个由长姐带回来的人。大概是因为看上去年纪相仿，小狼崽对虚与没有太多的生分和畏惧，仿佛小孩找到玩伴般眼睛闪啊闪：“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狐狸哎！”

就是说以前见到的都是死的吗？虚与绝望地想。

“唉，狐狸，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也是谁派来刺探消息的吗？”小狼崽询问时的模样天真无辜。

这个细作的身份若是坐实，虚与今天横竖是不能安全离开这里了。他悄悄观察雪瑟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反驳道：“怎有可能？我不过是个打算走遍妖界的行人，此时此刻恰在此处。”

目光中的雪瑟闻言不自觉垂首，鸦羽似的睫毛半掩住孔雀蓝色的瞳，好像失魂落魄。

“真的吗？”小狼崽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眸光明亮，分外开心的模样。

“当然是真的。我不过是个过路的旅人，从前便听过狼族的故事。没想到的是风原竟然不欢迎来访的客人，又或者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虚与刻意拖长音调说话，还抬臂将上面结结实实绑着的绳子展示出来用以佐证。

“才不是呢！我们黑城人可热情了！”小狼崽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回头期许地看向雪瑟，“长姐，若他说的是真的，就替他解开吧，好不好？”

“不请自来的也算是客人吗？”雪瑟冷乜虚与，又摸了摸小狼崽的头，关爱地说道：“傻弟，不要别人说一句你便信一句。”

虚与不由气馁了，但面上的笑容并未换下。

小狼崽也丧气了片刻，不过立马又振奋起来：“既然你说要走遍妖界，那你一定已经去过很多地方吧？”

“也不算很多。”

“那也已经很了不起了！他们都不准我离开黑城，我还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对了，你去过北境吗？那个说要娶长姐的家伙就住在北境。那里怎么样？好不好？漂不漂亮？”

小狼崽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直到雪瑟面色不佳地一拍他的后脑勺才识趣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