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Y市。

“赵志刚。”

听到有人叫，赵志刚转过身。张磊叼着烟正从蓝鸟车上开门下来，腋下夹着黑色的皮包。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孙晓梅。她低低的垂着头，避开了赵志刚的视线。

张磊过来递了根烟给赵志刚。赵志刚脱下满是油污的棉线手套，接过烟夹在耳朵上。

“晓梅她跟我了，昨儿的事儿。”张磊知道这时候笑出来不合适。但是昨晚一夜销魂，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得意，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赵志刚一抬手拦住就要冲过去的沈强，紧握着手套的手微微颤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磊斜着眼看了下沈强，也没说什么，打开皮包，拿出一条鲜红的围巾拍在赵志刚身上。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向蓝鸟车走去。

上了车，张磊还是回过头来说：“她跟我比你强”，然后关上车门开走了。

这就是赵志刚1991年的立春。

赵志刚的父亲是八级钳工。为了他提前退休，让他顶了岗。赵志刚的父亲是个倔脾气，早年得罪了小心眼的车间主任。如今就报应在赵志刚身上，进厂之后只能当翻砂工。

车钳铣，没有比；铆锻焊，凑合干；叫翻砂，就回家。

赵志刚家里还有弟妹在读书，没法回家。

望着远去的蓝鸟，沈强呸地吐出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国粹。

“大刚哥，大刚哥”，刘二花哭喊着跑过来，“我哥被抓啦，你快去看看吧！”

一听是这种事情，赵志刚心头一紧，顾不上刚刚失恋的痛苦，把围巾塞进口袋就跟着刘二花往派出所跑去。

到了派出所，王一平正在门口等他们呢。

“勺子，咋地啦？”赵志刚问道。

刘宝成就是个傻子。他把牛仔裤都穿身上。把自己套地像个木乃伊。所长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王一平一边解释一边把赵志刚他们引进派出所。

进来一看，刘宝成和他女朋友蹲在墙角拷在暖气上。他女朋友张娜把脸埋在两腿间，肩膀一耸一耸的。

刘宝成看到赵志刚过来了，搓了一把脸，叫了声“大刚哥”。

赵志刚看了刘宝成没事儿，就跟着王一平进了所长室。

“大刚来啦。”所长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招呼赵志刚坐下。

“叔，你看刘宝成这事儿咋办？”赵志刚把耳朵上的烟递过去，开门见山地问。

站前派出所所长王占军是他爸的战友。两人退伍以后，一个去了公安局当了名小警察。一个进了厂，当了名学徒工。

“呦，红塔山，烟不错啊”王所长调侃了一句，“刘宝成这事儿啊，没收牛仔裤，罚款一人三百，劳教一个月。”

“叔，不就是几条牛仔裤吗，光罚款行不？”赵志刚想求个情。

王所长乓地拍了下桌子吼起来：“赵志刚，你当派出所是你们家开的啊？说什么是什么？这种视情节轻重，判处1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对于极为严重的经济犯罪，判处无期徒刑或死刑。你当我闹着玩儿呢？”

赵志刚低头沉默一刻，扭过头来表情纠结地说：“宝成也是没办法。张娜家里你也知道，非得要两千块给她弟弟做彩礼。宝成拿不出来才想着说倒腾几条牛仔裤的。”赵志刚重新低下头，“他这次要是真进去了，那这事儿就真没戏了。”

这些事情王所长也知道，王所长还是小警察的时候就在那片儿当片儿警。

“国法就是国法。你先回去筹钱。我按行政拘留处理。”罪名可重可轻，教训了赵志刚，王所终于吐了底。

但是六百块钱去哪儿拿？赵志刚还是学徒工，一个月工资38，加上18块钱津贴，和10块钱劳保，一个月能拿66块钱。可是他刚进厂，还没领过工资呢。

刘宝成家里就一个药罐子老妈和一个正读初中的妹妹。六百块对他们家来说就算大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