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六章 走出家门(2 / 2)人世间首页

等到太阳升到了头顶正中,何喜堂大声地通知大家收工回家,吃罢午饭再来继续干活。

阿西娅回到家里的时候,牛家的几个儿子也都收工回来了。他们和韩索菲一起坐在土炕上聊天。媳妇们则拍打掉衣服上的尘土,赶紧到厨房做饭。

阿西娅走出家门,接触到了公家的干部,听到了新社会的话语,看到了以前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知道了很多国家和世界的大事,还和当地的妇女学会了漫唱花儿。

花儿又叫作少年,诞生于甘肃的河州,流行于甘、青、宁、新等省区,是汉、回、藏、东乡、保安、撒拉、土、裕固、蒙古等民族共同创作共同享用以汉语演唱的民歌。其中,回族和撒拉族的花儿尤为出名。因为花儿的歌词中将青年女子比喻为花儿,这种演唱形式便得名为花儿。

花儿反映生活、爱情、时政、劳动等内容,用比、兴、赋的艺术手法即兴演出,音乐高亢、悠长、爽朗,唱词浩繁,文学艺术价值很高,被人们誉为西北的灵魂。

不要看阿西娅平时说话的声音轻柔细小,漫起花儿来却是音调高扬,优美动听:

“雷响了三声者天地么动,

千里的路,

上来了解放的大军

赶走了马匪者救呀百姓,

受苦的人,

活像是扁石头翻了个身。”

阿西娅歌声的余音还在山谷中回荡着,对面山坡上本康的生产队员已经对上花儿唱了来:

“胡麻花开开者打呀蓝伞,

赛翡呀翠,

俊不过河州的牡丹

革命党领导者活呀一天,

心里头展,

喝一碗凉水者喜欢。”

何喜堂高兴地对阿西娅说道:“阿西娅呀,阿西娅是你们在家里头的叫法。以后在外面都要叫官名。你今后就是生产队员巩腊梅。你是我们尕阴屲的花儿皇后。”

其他队员齐声喊叫道:“对。花儿皇后!”

巩腊梅和妯娌们除了白天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晚上还要定期参加扫盲班,学习文化知识和时事政治,不免要影响到料理家务。

作为家庭妇女且思想守旧的婆婆韩索菲和大姑姐宰乃拜对她们的行为很不理解。母女二人经常在牛家的儿子面前埋怨他们的媳妇。

牛家兄弟的大男子主义等旧思想还没有完全铲除干净,本来就因为经常不能按时吃上饭或者媳妇开会晚回家等原因十分窝火,这会儿听到阿妈和阿姐火上浇油的责怪,顿时生了一肚子的闲气。他们回到家里以后,故意给媳妇找事,借机殴打媳妇撒气。

因此,每当阿姐宰乃拜回娘家的时候,牛家几兄弟的房子里便就传出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

媳妇们对韩索菲母女敢怒不敢言。

1956年,韩索菲为年满22岁的小儿子银山娶回来媳妇买艳。

当着旧媳妇的面给新媳妇买艳训话的时候,韩索菲情不自禁自豪地讲述起当年她和丈夫在西宁的优裕生活来:“那时候,瑙们住在一个有几十间房子的大院子里,每天顿顿吃着白面、鲤鱼和羊羔肉,出门坐的是八抬大轿。你们的阿达和老主席有交情,互相来往勤快得很……”

说到这里,韩索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用淡黄色的眼珠警惕盯着每一个媳妇的脸面,猜测其中的哪一位有可能是公家的奸细。

新媳妇刚刚曲进门,旧媳妇却逃跑了。

牛万山的媳妇麦里哈个性耿直,眼尖嘴快,实在无法忍受韩索菲的严厉管教,也因为一直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找了个借口回到娘家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牛万山变成了光棍汉。

1956年3月,临夏县动工兴建全省第一条水上塬的中型自流灌溉工程北塬渠,计划把大夏河的水引到土地辽阔的北塬,灌溉那里的万亩农田。

北塬是临夏城北面黄土山顶上的一大片平地,南北长36公里东西宽10公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但是干旱少雨人畜饮水十分困难。

县里从各个公社抽调青壮年劳力,参加兴修水利的大会战。

牛万山和尕阴屲的一些小伙子被抽调去修引水渠了。他们从大夏河流经的马集镇场棚村开始修建渠道。这条干渠经过韩集、新集、红台等5个乡镇跨越51条沟涧穿过9座山岭穿过8座隧洞全长约284公里。工程巨大而复杂是当时甘肃省仅次于刘家峡水库的第二座大型工程。

牛万山年轻力壮,干活踏实,每天完成的土方量都是第一名,被县里任命为井沟青年突击队的队长,还给他奖励了一辆自行车。

在那个交通工具落后、出行全凭步行和骡马的年代里,自行车可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东西。

牛万山看着锃光发亮的自行车,实在舍不得骑行,硬是爬高走低地推着它走回到了尕阴屲。

自行车的确新鲜又时尚,不过在山高沟深的尕阴屲实在派不上用场,不是人骑它,而是它骑人。没有过上多久,因为要给大哥牛玉山筹钱治病,牛万山便把它又推到临夏城里卖给别人了。

1957年的春天,北塬干渠正式通水了。

井沟的老百姓看着从自己眼前趟过去的水却不能用来饮用和浇地,心中着实气愤不过,纷纷发起了牢骚:“县长是北塬人。他就只顾着自己的家乡!”

这年夏末的一天,巩腊梅由于身体营养不良,导致第二个孩子不幸流产了。

富不双至,祸不单行。

这年的秋天,刚刚收完地里的洋芋和苞米,牛玉山开始觉得身子很不舒服。他渐渐地吃不下饭去,一天天消瘦起来,全身乏力,胸口持续疼痛,找遍了附近的中医和西医治疗,都没有什么效果,最后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一直躺在土炕上,不到年底就无常了去逝。

巩腊梅伤心地哭得死去活来,但是,她哭不回来丈夫的性命了。年纪轻轻的她只有与女儿海彻相依为命,强打起精神来,咬着牙关继续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