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幺美流着泪,“我真不是个人……那时候,我对他……”
陈国栋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蒲幺美摇摇头:“过不去了。”
“我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她捂着胸口,咬着牙,痛得冷汗淋漓。
蒲幺美哀求陈国栋:“替我找医生再打两针止痛针吧。”
“国栋,我求你了。”
陈国栋连医药费都交不起了,更何况,蒲幺美今天已经打过两次止痛针。
医生根本不可能再给她打。
陈国栋百感交集,强忍情绪安慰蒲幺美:“幺美。”
“我知道痛,再忍忍。”
“忍忍,就不痛了。”
蒲幺美呻吟着,她说:“国栋,我想吃饺子。”
“你去给我打点吧。”
这个点,医院食堂早就没有什么饺子了。
但陈国栋不忍拒绝,让蒲幺美躺回病床往外走。
蒲幺美在后面轻轻的喊:“要吃酸菜粉丝馅的。”
“别买错了啊。”
陈国栋回头,“好。”
“我这就去买。”
“幺美,你等我回来。”
……
走廊上,卓阳说:“蒲姨的情况最多也就是半个月的样子。”
情况维持最好的话。
卓阳没说,也有可能就是这一两天了。
陈小秋嗯了一声,脸上没有波澜,也没有表情。
她沉默了很久,看着黑夜里张牙舞爪的树思绪复杂。
脑海里放电影一样闪过很多很多事情,有小时候在蒲家村和蒲立德相依为命的,也有后来在陈家巷那些灰暗的日子。
还有回来以后,亲眼看着蒲幺美一步一步满盘皆输悲惨收场。
最后,陈小秋还是没有回头去病房。
卓阳送她下楼,走到住院部楼下。
陈小秋说:“麻烦你了。”
卓阳淡淡回:“客气了。”
楼上。
病房里的蒲幺美蜷缩着,痛到极致竟然是昏昏沉沉的。
眼皮越来越重。
她迷迷糊糊,看见病房门口站着几个人。
有说有笑的。
像是蒲立德。
还有文嬢。
蒲幺美想:见鬼了。
他们怎么凑一堆来了。
再睁眼努力想看清楚,却发现人又变成了玉然,玉豪。
蒲幺美笑了。
努力朝玉然玉豪招手。
“你们回家了?”
“好,好。”
蒲幺美抬起头,努力挣扎着往外继续看。
她语气有点着急:“小秋呢?”
“她怎么还没回家?”
“难道她还在恨我吗……”
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蒲幺美再也撑不住,倒在病床上。
呼吸渐渐衰弱。
她满心都是痛苦和悔恨,临死的前一刻,她忽然清醒无比。
清醒的想到自己这一生,虐待女儿,冷漠对待父亲,贪名逐利,蠢而不自知。
教子无方,害了陈玉豪。
养女贪心,害了陈玉然。
还有她自己,有眼无珠,爱上有夫之妇,不顾廉耻,丢尽脸面。
临死,她认清一切,却更加痛苦和惶然。
“不要……”
“不要!”
蒲幺美双手捂着头,悔恨和惶然,甚至是厌弃自己。
她宁愿到死是糊涂的。
痴傻的!
为什么,还要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是比疼痛还要更残忍一百倍,一千倍的折磨!
蒲幺美狰狞的瞪大双眼,胸口渐渐窒息。
像是溺死在冰河里的人。
临死的每一秒,都是地狱油锅般的煎熬。
她手脚抽搐,目光渐渐瞪死在天花板上……
病床头的机器滴滴的报警乱响。
心电图渐渐拉长。
护士路过门口,吓得手里的药盘都掉了。
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滴滴的蜂鸣声响起,心电图渐渐拉成一条直线。
护士慌张大喊:“医生!”
“十七床蒲幺美,不行了!”
楼下,陈小秋忽然猛地抬起头。
橘黄的灯光旁,那棵落光叶子的树,变得清晰。
竟然一棵枣树。
一棵老枣树。
和蒲家老屋院子里蒲立德为蒲幺美种的那棵,很像很像。
楼上嘈杂的吵闹声响起,陈小秋什么也听不清楚。
只是心头莫名一丝怅然。
说不清,道不明。
冷风骤起,枣树上,最后一片残叶孤独的旋转飘落。
无声无息。
无痕无迹。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