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谨也,《说文解字》这么说到,也即老实谨慎、恭谨之意,在文言文时代,单个愿字可表示谨慎之意,不过现代白话文体系中,极少单个字表其义,故不再使用它愿意,而采用形声字之意,原与心组合起来表示本真的念头,本初的想法,也即心里最初的、原本的想法。现代语系中,不管是书面语还是口头语都较为单个字使用,多搭配其它字表其义,如常见的组词如心愿、愿望和夙愿等,它们皆有想法及念头之意,常见的成语有事与愿违、如愿以偿等。相同读音不同字的自愿与志愿,也是愿字常见的搭配词组,自愿一般代表一种心情,是自己愿意而没有外力压迫去做的心甘情愿,志愿则是代表一种愿望,指志气与心愿,如我们高考时填报的志愿,或者志愿做老师,志愿参加某个社团组织等。
提及愿字,需提人人都曾有过的许愿行为,它原是宗教文化的一种形式,祈求神护佑自己或者亲近之人,希望自己的心愿得以实现,因此在宗教场所人们会很虔诚的做些祈祷的动作,今日的人们已不再局限于在宗教场所许愿,在生日会上、流星雨下、许愿树下、孔明灯里、漂流的纸船里等,皆可许愿。许愿,最为庄重之地依然是宗教场所,在人头攒动的寺庙里,香客们无不跪拜在神像下虔诚祈祷,乃至通过添香油钱聊表虔诚之心。在寺庙里许愿后,还有还愿一说,这么以来,凡是去到一个寺庙里许愿,至少得来两趟才形成一个闭环。听闻有人传言位于广东韶关的南华寺,需要连续三年虔诚的许愿方会特别灵验,这个说辞真假不得而知,不过这座千年古刹,人气倒是真的可以,香客慕名而来,风尘仆仆而归,不远千里只为瞧瞧六组惠能的真身,更为重要的是,是真的来许愿,相信古刹的魅力。
与许愿相近的还有祝愿一词,其本义也是向神祈祷,所不同的是许愿是求愿自己的梦想成真,祝愿是祝福他人的美梦成真,可见许愿更具有真实性,至于祝愿则是人心隔肚皮,天知地知祝愿人知,而被祝愿者不知但也会开心的接受。通常,许愿是默认留在心里的,属于个人秘密,的确也是如此,有些愿望不可泄露否则不灵,许愿之后,人们多数会随时间流逝而忘记曾经许下过愿望,尤其是那种在许愿树下悬挂许愿内容的方式,好似耳旁风一般随风而逝般。祝愿,多半是即兴表达赠予他人的,如在酒席上向上位者,向尊敬之人或喜欢的对象等表达自己的祝福之言。许愿也好,祝愿也罢,人们更为期待的是实现愿望,自古及今,人们为了实现内心最初的念头想法,作为人们本真的想法,自是人之常情,为此择取以愿为中心的诗词佳作,品味感受下古代文人笔墨下的心愿。
第一首心愿诗词为《长命女·春日宴》,是五代十国时期著名词人冯延巳的代表作,作者是盛极一时的花间派代表人物,创作的词多是闲情逸致,浓郁的文人气息贯穿始终,在唐诗向宋词的演变过程中,对后世文人的创作影响颇深。冯延巳出生于晚唐时期,在其孩童时,李唐王朝便宣告寿终正寝,因而他的人生经历处于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这个时期类似上世纪民国初期的混乱时代,受父亲影响而终生追随南唐政权,早年与南唐中主李昪(词帝李煜之父)交往甚密,从而在南唐朝廷上多次跻身高位,一生与荣华富贵相伴,不过历史上记载对他不利,风评不佳。冯延巳作为花间派的代表人物,词作多以优美语言呈现,且蕴含深邃的思想和丰富的情感,这首《长命女·春日宴》便是其语言清新明丽、富含情感的名作,从该作内容上看,亦是富贵之词。
《长命女·春日宴》
(唐)冯延巳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初次品读到这首词时,瞬间想到长情一词,字里行间透露着长情的味道,此等长情的话语,大概率只会发生在对所爱之人表达“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山盟海誓之中,对所深爱的人表达浓密情意之时。这首词描写的是一位女子向郎君祝酒许愿的情景,风和日丽的春天里,丰盛的酒宴,饮一杯美酒唱一曲歌,拜了又拜,许下三个愿望,一愿郎君您长寿千岁,二愿妾身自己身体永远健康,三愿我们如同梁上的燕子,年年可相见。词作中以女子口吻许下的祝愿,想必是冯延巳有所见识过的,抑或是自己的妻妾真真切切对他所表达的诚挚祝愿,情到浓时,方能道出连续三个看似简单却蕴含深沉爱意的祝愿。全词语言简洁易懂,用清新明丽的语言描绘出最真挚动人的感情,表达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对丈夫的坚贞不渝和岁岁常相见的愿望,长情是人生美好的体验,青春时期的饮食男女多会有长情的经历,回头想想这些长情体验,势必会感觉到这首词中的长情韵味,因为在所爱之人的面前,真的会情不自禁的道出长情的誓言。
在春日的宴席中,饮酒作乐并有音乐伴奏,对常居高位的冯延巳来说,如此情景司空见惯,酒席间的互相祝愿,亦是平常之事,难得的是,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常相见三个愿望看似简单,然而世事茫茫难自料,在人世间不易同时做到,我们喜欢用长长久久的祝福语,是因为它是极高的期望,不易实现抑或只是理想情势。人有祸兮旦福,难免不会遇到无妄之灾或不虞之祸,两人长相厮守自是人世间难得的事情,古代社会生产率不高,女子对男性依赖性高,可以使得很多夫妻彼此一辈子,但能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乃至长相厮守,恐多是童话故事里才有,遑论女性独立自主的现代社会了,“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的流行语,可见人世间,真正长情的人少之又少。
依然清晰记得,妻子尚是女朋友身份时,经常一脸严肃且动容的讲“你若不离,我定不弃”或“爱你一辈子”的话,或许是女子表达爱意时,才会说着如此山盟海誓的话,好比词作《长命女》,女子简洁清丽的言辞中,蕴含了对丈夫浓烈的真挚爱情,然而遗憾的是,七年之痒过后加持生活所累,妻子经常恶语相向,遑论相敬如宾了。成年人的世界不容易,社会现实的摧残,家庭琐事的困扰,人们总是被林林总总的事情搞得筋疲力尽,当初惊天地泣鬼神的情感宣言,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翻开曾经的爱情生活记录,也只得唏嘘一声,猛然发现自身的长情细胞荡然无存,读到《长命女·春日宴》时回忆下曾经的长情经历,发现长情的体验确实很美好,尽管它已经远去。冯延巳这首词表达的意境亦很美好,犹如热恋期或情感亲密期的青春男女,总会道出甜蜜的祝愿,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般的期许,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这些短暂的美好祝愿,早已经被时间消磨的毫无踪迹,若非这些长情的语言记录,恐难回想起曾经的美好,读这首长情词,好比激活体内休眠已久的长情细胞,回味下自己也有过长情的美好。
《长命女》原是唐代教坊曲名,后发展成为词牌名,以此词牌名下的佳作不多,以冯延巳这首最具代表性,它以女子口吻表达出的深情,着实令人感怀真切。《长命女·春日宴》这首词是以女子口吻而写的心愿词,宋词《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则是以男主人公为口吻的心愿词,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诉说真挚的感情,词牌名都是从唐代教坊曲名发展而来,所不同的是,《卜算子》名下多有佳作,在词牌名篇章中有《卜算子》章节,重点鉴赏其名下的佳作。《卜算子·我住长江头》的作者是赵宋时期的词人李之仪,这位小众词人迟暮之年时,仕途不顺遭遇贬谪,祸不单行,在贬谪之所先后失去了多位至亲,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人撒手人寰,事业家庭的双重不幸,使得李之仪跌落到人生的谷底。恰当此时,一位年轻貌美的绝色歌伎活跃在他跟前,使得接近于人生崩溃边缘的李之仪重拾生活的希望,他携带这位歌伎欣赏长江风景后,心中泛起万般柔情而创作《卜算子·我住长江头》表达心迹宏愿,这首词可以说是爱情词,犹如李之仪的表白词,词作内容好比现代人们表达海枯石烂的爱情宣言。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宋)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