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府，赵同知家宅。

风中传来悠悠花香，大厅里欢声笑语。闻他得了案首，赵太太喜不自胜，把玉娘子请到家里喝茶，商量儿女婚事。

茶香袅袅，赵太太看着玉娘子身后垂手站立，神情从容，如芝兰玉树般的李吟柯，突然想起前些天和女儿的对话。

自从二月县试以后，赵以然就被母亲拘在家中，对于她“私奔”一般的行为，赵太太是气愤万分，只是怕闹大了才没去亲自把女儿带回来，她苦口婆心：“女孩儿家要矜持，千星现在喜欢你，不代表以后也一直喜欢你，男子都喜欢温柔的女孩儿，你以后改改罢！”

如今，李家四少爷以十岁稚龄成为随县案首轰动整个襄阳府，他的文章被书生广泛传阅，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样两篇气势磅礴，颇具孟子之风的文章是出自孩童之手。

她夫君赵同知是把李吟柯赞了又赞，道：“非有二十年之功不能成，我亦不能及也。”更兼那日喜讯传来，赵太太见他不骄不躁，进退得宜，更觉得他不像十岁孩子，其沉稳远胜大人矣。自己家这莽撞的小女儿，只怕他现在尚存小儿心性，喜欢以然的天真，等他再大一点，就会渐生厌恶，每思及此，赵太太深感忧虑。

但赵以然极其抵触，冷笑道：“妈，难道女孩儿只有温柔矜持才能得男子喜欢吗？若他不喜欢我，无论我是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喜欢，难道我假装矜持，他就会爱我吗？说不定还嫌弃我装腔作势呢！”

赵太太哑口无言。

赵以然接着说：“妈又不是不知道，爹的同僚们家的夫人，哪个不温柔矜持？可又有几个是爱重夫人的？反而更喜欢那些拿腔拿调的小老婆！尤其那个吕知府！”

赵太太大惊失色：“谁给你讲的？！”

赵以然撇撇嘴：“我以前天天外面混，人家见我小孩子，啥都当我面儿说！”

赵太太扑上来就要捶她：“外面混还有理了！”

赵以然边躲边哇哇大叫：“凭什么男人可以外面混，女人就不行？我就要出去！”

赵太太长叹口气：“妈知道你年纪小，但是心里想法多，想找一个一心一意的，是不是？”

见她点头，又道：“可是你看千星小小年纪，心性如此成熟，只怕你……”

赵太太欲言又止。

“怕我玩儿不过他。”赵以然直截了当，“妈不用担心，若他真的负我，我就打断他的腿，叫他当不成官儿！”

赵太太叹口气，看着说着童言稚语的小女儿还是没长大啊，不懂这些。

“你们家的以澜大姑娘呢？不是都要出阁了吗，怎么还没有好消息？”玉娘子的问话唤回了赵太太的思绪。

赵太太呷了一口茶，满脸愁容：“本来是定好了人家，是荆州石首杨氏子杨暾，但是最近那边传信那孩子身子骨不好，已经去了。我现在又得重新给以澜看人家了。”其实她还有话没说，那家人说还有一子杨旦，年纪和以然相仿，可以结亲，只是当着玉娘子面儿，不说罢了。

玉娘子闻言，若有所思：“我记得石首杨氏如今有人在东宫？”若她只是平民女子，定然不知道这些，但是她自小在应天府长大，又在应天做生意，往来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夫人，这些都还比较了解。

“就是杨暾的父亲杨溥。”赵太太补充，“任太子洗马。”

“三杨”现在已经出来两个了，一个杨士奇一个杨溥，站在玉娘子后面的李吟柯暗暗想道：姑父陈珠的女儿要嫁给杨士奇的儿子，这赵家大姑娘本来要嫁给杨溥的儿子，这世界真小，不知不觉就通过七拐八拐的关系大家都认识了。

“太太为何不找一个近一点的呢？石首毕竟有些远。我看吕知府的嫡长子就很好，十六岁，才将将过了县试，听说成绩很不错，现在正在家，等四月一到就要去武昌参加府试，太太何不考虑一二？”玉娘子慢声细语给了一个建议。

赵太太颇有些犹豫：“吕知府毕竟是上司……这自古以来上司和下级的关系都很微妙，若是把以澜嫁给他的儿子……会不会有卖女求荣之嫌？”

玉娘子微微一笑，看来赵太太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只是举棋不定，她只需要充当一个倾听和顺从的的角色。

“太太多虑了，日子是过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只有以澜过得好，这些又有何妨？就怕知道了她死过未婚夫，人家对她不好。”玉娘子想到这儿，提醒了一句。

赵太太点头：“这件事没法瞒着，不过我们也不是京城里那些勋贵，没那么多讲究。明天我就请人去探探口风。”

这时，前面有侍女进来，低头向太太福身：“太太，传饭了。”

赵太太道：“我知道了，去吧。”说完对玉娘子笑道，“走吧，今天在我家吃。难得你过来一次。”

玉娘子笑道：“早就听说太太府上的淮扬菜很正宗，今天一定要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