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刻

陈澈眼中暗淡不已，他低声道，“我欠你的，该还。”

只觉得这种愧疚歉意在陈澈身上见到的太多，仿若扑面而来想要溺死他的沉重压力，陆思珩很想从中挣扎脱身。

于是陆思珩摇头反驳道，“你不欠我的。”

陈澈张张嘴，想要反驳着什么，却被陆思珩阻拦。

大概是真的有些不耐烦，陆思珩先是朝着一边走了几步，整理了一下当下的情绪随后又转了一圈重新站回之前的位置。

抬手抓了把头发，陆思珩有些烦躁道，“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他突然这么一说，反倒是泼给陈澈一头雾水。

停顿了一下，陆思珩试图纠正道，“陈澈，你痛苦吗？”

闻言，陈澈嗯了一声。

陆思珩又问道，“那你母亲呢？”

想着今日陈宁那般癫狂痛苦万分的压抑模样，大概是吃够了种种谎言带来的连锁反应，大概是受够了这种被陆建国恨着的日子，大概是受不了良心的针对谴责，直到陈澈离开家里，陈宁情绪仍旧难安。

面对着陆思珩的问题，陈澈抬头如实回答道，“她对不起你。”

“行了。”陆思珩别过头，语气冷漠道，“这就是上天给予你们的报应，一辈子良心难安，够了。”

够了两个字钻进陈澈的耳朵里激的他立刻反驳道，“不够，如果你想，你提出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替我母亲为你完成。”

“你很烦。”

陆思珩有些沉不住气，他是真的不想站在这里迎着夜色吹着冷风给陈澈当说客。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松缓，也没有真的发展到彼此间真正交心的地步。

然而

陆思珩反问道，“想要获得我的原谅而得到自己的良心且安，陈澈，天下没有这么多便宜轮到你们母子占。”

“我不是那个意思！”生怕被对方误会了，陈澈急声道，“我没有想要求得你的原谅而让我们母子良心过意的去，有些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够解决掉的，你不说，我也明白。”

“我只是……”

停顿了一下，陈澈垂眸沉声道，“我只是想着做些什么而令你舒心，令你不要总是揪着过去的对于我们的恨意为难自己继续活着。”

说到这里，陈澈不由得一叹气，“这年头，恨一个人是自我折磨，你不需要用我们的错误而惩罚你自己，犯错的是我们，该轻松活下去看着我们而互相折磨一辈子的人是你。”

他语气很轻，如果陆思珩此时不是离他很近，都听不见陈澈语气中的怅然。

半响，陆思珩突然怪笑一下。

“陈澈。”陆思珩阴阳怪气道，“我是真的讨厌你这个样子，情真意切的，好似除你之外，全天下的人都是混账的存在，我是真看不惯你这种世人皆肮脏唯我最清高的姿态，假惺惺的，令人真是不痛快。”

听着对方冷嘲热讽一通，陈澈情绪很是平静，他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怎么想，我这番情谊是真，有错的人才该被谴责，无错的人才该爬出深渊沼泽冷眼旁观看着这些人挣扎才是。”

“那你呢？”话锋一转，陆思珩突然问道，“你又何错之有？”

陈澈从未想过陆思珩会朝着自己抛出这样的问题，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有些错愕的看着陆思珩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那他呢？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可对于陈澈而言，母之错子之过，他受着陈宁二十几年的爱护，总是要一边尽着孝道，一边承担着对于陆思珩的愧疚。

想着，眼睛微红的陈澈别过头看向远方霓虹，夜空中灿烂的似是有些晃住了他的双眼。

一边的陆思珩瞧着陈澈这般隐忍模样，哪怕对方没有直言表明，他也能够清楚对方心中所想。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陆思珩忍不住心中嘲讽着自己居然充当着仇人儿子的说客，以方便又忍不住吐槽着自己过去真的是被简颜反复性洗脑不轻，居然也会真的开始向往着无事一身轻的轻松过日子。

可话已至此，陆思珩想要自己轻松无负担的像个正常人似的阳光的活着，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不想被陆家这些破事儿纠缠一辈子。他自知再无回头之路，索性今日一朝打醒陈澈。

陆思珩不自然的冲着陈澈喂了一声，看着对方扭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只是眼中那满满的悲切内疚的神色惹得陆思珩倍觉呼吸不畅。

陆思珩冲着陈澈招了招手，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母子吗？”

陈澈蹙了下眉头，很是认真道，“因为我们犯了错，所以自认活该。”

“不是。”

不是二字惹得陈澈一愣，他看着陆思珩一时间有些茫然。

瞧着对方一头雾水，陆思珩目光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如果我的母亲肯像你的母亲坚强、隐忍下去，可以为了我多多着想一番，我就不会顶着孤儿的名义生活了这么多年。”

“如果她肯为我着想半分，我也会是有母亲照顾、有母亲关爱、有母亲陪伴的孩子。我不会受尽旁人的白眼，听着大家叫我没人要的野孩子。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说着我是多么的可怜。”

像是自嘲的一笑，陆思珩轻轻的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怅然道，“如果她肯为我着想，哪怕她是天底下最坏的那个人，我都不会一边厌恶着你们母子，又一边羡慕了你这么多年。”

于是幽幽的一叹气，男人说道，“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