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小柳：“你不吃吗？”

赵易辰摆手道：“我不吃了。”说着退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你们……要冷静啊。”

又回到桌边，竺小柳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又舀了些鸡汤倒在饭里。金黄色的鸡汤一倒进饭里就渗到了底下，只剩下油汪汪的米饭。

沈泾宇也动筷了，话着家常：“今天一天没有吃饭吧，多喝点汤，我放了枸杞的，暖胃最好了。”

竺小柳一边吃一边道：“吃了东西的。你呢？这汤鸡看起来炖了很久啊。”

沈泾宇道：“从上午炖到现在了。”

“所以一天没有吃饭的人是你吧？”竺小柳反问道。

沈泾宇不说话了，用筷子撕了鸡肉蘸着酱油，然后将鸡肉盖在米饭上，将那一口盖了鸡肉的米饭吃进嘴里。然后又撕了鸡肉蘸酱油，用鸡肉裹住一口饭吃进嘴里。

干干净净，规规整整，文雅无比。

同一张脸，两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差距。

说起来，他真的是没有什么变化。

生前关于沈泾宇的记忆，竺小柳记起来了一些。

不太多，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这些影子，每一颦一簇都戳得竺小柳一抓一抓地心脏疼。

但是这个人曾住到心里过，就不会像没有来过一样。比如说，就算依稀记得那种恨，依旧无法对他狠下心。

跟沈泾宇的感情，是大学的时候开始的。

那段时间竺小柳的精神状态不好，逃课缩在校园里树下的长椅上睡觉，突然下起了大雨，竺小柳被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惊醒。

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没有淋湿，有个人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打着伞，把伞分给了自己一半。

沈泾宇翻着一本全英的杂志，听到动静时，回头温和的眼眸打量过竺小柳睡出压痕的脸。对上眼神时，微微笑了笑。

后来是竺小柳先追的沈泾宇。一定没人想得到，竺小柳这种温吞内向的性格，竟然也会有主动追求别人的一天，更别提对方竟然是男性。

竺小柳一个学金融的，出入校里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竟然比上自己的课还勤快。

沈泾宇那时候在主持参与其中一个子项目，他在里面跟项目组成员讨论时，竺小柳就在外边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那时候跟沈泾宇同项目组的人全都认识竺小柳，他们全都知道自己项目的负责人有个男朋友。

这段感情持续了九年，在校四年，辗转换着工作的五年，现在想想也是傻，一心一意只想着他。

而就算这样，两个人的关系也只是进展到了牵手。

确切来说，只接吻过一次，还是竺小柳主动的。那次刚刚吵完架，竺小柳亲了他一下，刚挨到嘴唇，沈泾宇就强硬地推开了竺小柳，嫌恶地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并非常厌恶地咒骂着离开了房间。

也是逐渐相处着，竺小柳才发现，沈泾宇绝不是外人眼中的温和有礼、智商超群的大科学家。

关上门后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像魔鬼。

竺小柳也提过好几次分手，但是沈泾宇不同意。沈泾宇央求着竺小柳不要生气，请求着竺小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解释着说自己从来没有跟人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谈。

但是就算是竺小柳自己提的分手，他也知道，是自己离不开对方，而不是反过来。那么多次提分手，不过是因为想要听对方挽留自己。

竺小柳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刻遇到沈泾宇，从第一眼见面就不管不顾地，像濒临溺水的人，拼了命，死死地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就算这个人，只会让自己的人生不断沉往更深的水底，竺小柳还是没有舍得松手。

那之后的事竺小柳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无尽的痛苦。

沈泾宇总是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提出各种要求，他总是有理有据地指出竺小柳话语间的纰漏，指责竺小柳鼓起勇气的热情，不厌其烦地批判竺小柳的为人处世。他总有意无意地提醒竺小柳，这段关系是谁先开始的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或许是竺小柳天性记糖不记打，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事，回过头想想，记得最清楚的，竟然还是初遇时的那个笑容。

所以在第一梦域与顶着这张脸的那个人相遇，只一眼，就又陷了进去。

只是现在，就算是同一张脸，竺小柳就能准确无误地区分出两个人。

竺小柳道：“明天君命他们放在家里，你陪我去一趟王家村。”

沈泾宇的筷子顿了顿：“你还是不信我。”

竺小柳也不怕伤人：“是啊。”

“我很少三餐不规律的。”沈泾宇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竺小柳却知道，就数他作息最规律。

他说从第一梦域开始就是他，竺小柳昨晚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现在却知道他在撒谎。

但是竺小柳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已经想起来了。就看他演戏演到什么时候去。

沈泾宇道：“碰上你的事我总是失控，你讨厌我是正常的。抱歉总是让你看到我不好的那一面。”

“赵易辰是你好兄弟吧？总是哥长哥短地喊你，总是记挂着你，”竺小柳道，“吃饭你都不记得给他加一个碗？”

其实竺小柳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对于有些人，他变得更好或者更坏与自己无关。若是无关之人，又何必多费口舌。所以竺小柳不想多说，也就没有往下说。

沈泾宇皱了皱眉，不再说什么了，继续吃饭。

第二日大早竺小柳就起来了，沈泾宇起得更早，买了包子煮了粥。

竺小柳真是看不懂他了。

赵易辰刚来，自己盛了粥拿着一个包子在啃。

竺小柳刚坐下，沈泾宇就端了一碗粥到竺小柳面前，一个小碟子里放着三个小笼。

赵易辰笑道：“真偏心啊，我吃包子你吃小笼。”

打量了竺小柳一会儿，又笑道：“还好还好，看来昨天我走以后没有吵架。”

这种小笼竺小柳认得，是镇上一家很有名的包子铺里的。这家的小笼是一绝，皮薄馅儿大，汤汁醇厚，味道鲜美又不油腻。

做小笼的师傅年轻时候为了赎媳妇背了债，拼命做小笼做包子卖了挣钱，累坏了身体，如今年纪大了，也没有儿女，债也清了，也小有积蓄了，所以做得少了。现在做做，只是为了回馈那些吃惯了他的小笼的老顾客。

他们家的小笼去得晚了就没有了，而且每个人限购三个。

竺小柳将小碟子推了过去：“吃吧。”

赵易辰也不推辞，用手拎了一个抬头张大嘴放进去，入口两腮鼓起嚼得满足。

沈泾宇安静地喝着粥。

竺小柳将剩下的一个推到了他面前。

沈泾宇抬眼看了竺小柳，伸筷子将小笼夹到了陶瓷勺子里，咬破一个口，将汤汁吸了，然后扯开包子皮，将皮和肉分了吃。

赵易辰笑道：“你们俩不吵架了我就放心了，我昨天都没怎么睡着，生怕你们来谁打个电话把我叫过来，我过来一看一死一伤。”

沈泾宇没什么兴致，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粥。

竺小柳只比他更沉默。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一张桌子，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