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并不懂那些细碎的关心意味着什么。她只记得,当她说了句“谢谢”后,他高兴得像个得了奖的小孩。后来她发现,那双手套有点大,显然是买给男生的,但她却默默戴了整整一个冬天。
记忆的潮水翻涌,又将她带回了那个午后。
那时,她刚刚从学校回家,手里拎着几本卷角的练习册,低头数着地上的石板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抬头,恍惚看见血顺着腿流下来,滴落在尘土里。
正当她咬着牙试图站起来时,一个熟悉的影子挡住了阳光。张小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抱着一大堆零碎的东西:“怎么了,摔疼了吗?”
他蹲下身,慌慌张张地放下怀里的东西,里面有酒精、纱布,还有一包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创可贴。他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点酒精在棉花上:“忍着点,会有点疼。”
酒精触碰伤口的瞬间,疼得她猛地缩了下腿:“张小树,你是存心的吧!”
他手忙脚乱地停下来,像做错事的小孩,急得满脸通红:“我……我只是……”
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她突然笑了:“张小树,你别紧张,伤口不会咬人。”
他这才松了口气,嘟囔着:“第一次弄这个嘛。”手却继续笨手笨脚地忙活着,生怕伤口沾到灰尘。
“张小树,你以后是不是还要当医生?”她忍不住逗他。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声音轻得像风:“医生我当不了,但我可以学会保护你。”
那句话在她耳边盘旋了许久,像海上的微风,又像潮水拍打礁石,温柔又带着一点执拗。可那时的她,尚未懂得这句话的分量,只当作一句稚嫩的承诺,笑着转了话题。
现在想来,那天阳光洒在小巷的青砖上,碎了一地的金黄。而他弯腰为她包扎的样子,像极了一棵扎根在风中的树。无论风怎么吹,他都站在那里,替她挡住了那些曾让她惧怕的冰冷和疼痛。
沐汐黎抬头,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她看不见那棵树了,也听不见风的声音,只剩下潮水一遍遍地涌来,带着那些柔软而遥远的片段,将它们反复冲刷,隐没在时间深处。
记忆的潮声再起
后来,她的成绩越来越好,学校推荐她去更大的地方参加竞赛。那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小巷的阴暗逼仄,离那个潮湿的世界,真的有了一点距离。
那天傍晚,她兴冲冲地跑回家,巷子的尽头洒满了夕阳的余晖,青砖泛着微微的暖意。远远地,她看见张小树站在巷口,像是等了很久。他的手里捧着一小束野花,颜色素雅,甚至有些稀疏,像是随手从田边摘来的。
“这是给你的,祝贺你比赛顺利。”他伸出手,声音带着点局促,却又认真得不像话。他的眼神亮得像藏了一整个春天,那种光,让她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怎么知道的?”她接过花,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每天念叨的,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得理所当然,低下头,用鞋尖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目光却有些躲闪。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花。那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路边花草,却莫名带着泥土的香气与阳光的暖意。她闻了一下,突然抬头问:“那你会去看我比赛吗?”
“不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我要帮家里看店呢。”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抚弄着花茎。她想说点什么,问他为什么不去,或是告诉他这对她有多重要,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不出口。
张小树站在那里,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笑得温和,像是一棵固执的小树,在自己的土壤里深深扎根。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他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或许真的很不一样。
潮声渐远
夕阳的光渐渐退去,影子变得模糊,她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走到家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张小树还站在巷口,低头踢着石子。他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暮色里,与那些粗砺的青砖融为一体,像是巷子本身的一部分,永远不会离开。
可她知道,她的脚步总有一天会走得更远,走到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一刻,记忆的潮水微微起伏,卷走了她内心深处的一点柔软,留下了隐隐的苦涩。